“第二十个转…...”她呢喃自语。
从5岁第一次接触芭蕾，到20岁，十几个春夏秋冬，芭蕾曾经融入她的骨血。
练功房的镜子见证过展翎的热爱与执着。
脚趾被磨出血泡，没关系，缠上纱布继续跳；膝盖淤青发紫，冰敷后第二天照样坚持练习高难度的起跳腾跃。
有次高烧到39度，她仍然坚持完成了一整场排练，最后晕倒在后台，把大家吓得脸色发白。醒来后展翎第一句话却是：“我刚才那个燕式平衡角度不够，能不能再试一次？”
可现在……
一切都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。
领舞完成最后一个完美的定格，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“翎翎？”陈越全程关注着展翎，见她神情恍惚，蹙眉，担忧地握紧她冰凉的手。
“他们跳得真好……”展翎目光直直望着舞台。
仿佛魔怔。
“陈越，我其实……”她一字一句，“嫉妒得发疯。”
嫉妒那些还能跳舞的人。
嫉妒那些完整的，没有被命运折断翅膀的舞者。
陈越将她手握得更紧，张了张口，最终又闭上。
他已经开始怀疑，今天带她来直面这些，是否其实是个错误。
舞台在继续。
熟悉的《堂吉诃德》热烈奔放的旋律响起时，展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。
她瞳孔紧缩，耳边观众的掌声渐渐扭曲成刺耳的刹车声。
那天，也是这样热烈的午后，她在舞蹈大赛上跳完了《堂吉诃德》的基特莉变奏。
父母笑容骄傲，观众掌声如雷……
舞台上红衣舞者正欢快地旋转，裙裾翻飞如血。
展翎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，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，这味道三年来如附骨之疽，消散不去，此刻竟真实得令人作呕。
“带我走……求你…...”
展翎剧烈颤抖起来，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，手指痉挛般抓住陈越的手。
将他拽得生疼。
展翎一遍遍乞求:“带我走好不好？我不想留在这里……”
她几近崩溃。
陈越心被揪得死紧，他没办法再勉强她留下，立刻揽住她颤抖的肩膀，低声安抚：“好，我们马上走。”
他迅速带着展翎离开座位，穿过昏暗的观众席通道。展翎脚步虚浮，几乎是被陈越半抱着前行。
她呼吸急促，眼神涣散，仿佛陷入某种可怕的梦魇。
走出剧院大门，傍晚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。
展翎像是终于逃离了牢笼，大口喘息着，如同一条搁浅的鱼。
胃里翻江倒海，她猛地推开陈越，蹲在地上抑制不住地干呕。
似乎要将整个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。
却只呕出几丝酸水。
“没事了，翎翎，没事了……”陈越跟着蹲下身来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将她抱在怀里，声音温柔，小心翼翼。
像呵护易碎的瓷娃娃。
展翎慢慢平静下来。
她紧紧抓住陈越的衣襟，指节泛白。
他的怀抱像座牢不可破的堡垒，却关不住那些在记忆里横冲直撞的幽灵。
“你知道吗？他们本来是不准备来看那场芭蕾舞比赛的……”展翎慢慢开口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是我说，那场比赛很重要，他们才抽出时间千里迢迢陪我……
“都是我的错，如果我不参加那场比赛……如果我不让他们一起去……一切就都不会发生……”
“这只是意外而已，翎翎，并不是你的错。”
展翎将脸埋进陈越的胸膛，不让他看见自己洇出的眼泪:“或许，我从一开始就不跳芭蕾就好了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