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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梦到自己被毒死?恶毒贵妃杀疯了小说》精彩片段
(没看明白简介的贝贝们,我只说一句,男主爱虎塑女主,但又因为他喜欢老虎这种生物,所以女主在他眼里跟猫娘似的,干什么都可爱,脑补的厉害哈,爱的不行)
初夏时节,骄阳高照,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,洒落地面,照的人身上生疼。
昭阳殿前殿,檐下的游廊边,舒雁看着跪在庭院中央的陆美人。
娇弱袅娜的身姿歪斜着,手上捧的青釉莲花小熏炉摇摇欲坠。
原本娇媚的小脸被晒得惨白,汗珠滴滴落下,叫人见之难免心生怜惜。
只可惜舒雁是个随了主子的硬心肠,见此惨状,也只是勾了勾唇角,问守在一旁的小婢女,“陆美人这一项侍香的规矩已经学了多久?”
那婢女上前躬身行礼,“回新雁姐姐,约莫有一个时辰,不过瞧着陆美人的模样,只怕快要坚持不下去了”
舒雁抬眸扫了一眼这小婢女的神情,见并没有不忍怜悯之色,才轻声叮嘱,“你在这儿盯好,我去回禀娘娘”
顺着廊道进了前殿,清爽凉意扑面而来,将舒雁身上染的燥热逼退,理了理鬓发衣角,舒雁方才提起心神进了内殿。
打帘的婢女动作轻巧,半点杂音不敢发出,这段时间贵妃娘娘心情不虞,昭阳殿侍奉的婢子内侍们,也都提着心神不敢松懈。
舒雁躬身行礼回禀,“娘娘,只过了一个时辰,陆美人却有些坚持不住了,可要找人帮陆美人清醒一把?”
殿内静极,只有侍扇的两个婢女抬手落下的风声。
舒雁瞧了眼娘娘的神情,方又垂首,看着地面陈铺的西域进贡的博古纹羊毛毡,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折磨人不留痕迹地法子。
嵌着螺钿的紫檀木罗汉榻上,姜时宜侧着身子倚在一旁,原本正合着眼假寐,听见舒雁的禀报,难以自抑的轻笑出声。
睁开眼,抚着肘下的青鸾衔芝纹引枕,姜时宜面带玩味的开口道,“果真是身娇体弱啊,闻着那么好的香,竟也就跪这么一会儿,如何能侍奉好陛下和太后呢”
听懂娘娘话中的深意,舒雁柔声接话,“是啊,陆美人身子娇弱,规矩也不曾学好,需得娘娘多调教几次”
染着丹蔻的指尖用力,轻薄顺滑的丝绸引枕被勾出了轻丝,姜时宜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暗。
就是这么个无用之人,竟也有本事穿过森严的宫闱,躲过试毒的内侍,绕过无数婢子,在阖宫宫宴上,毒杀她这个贵妃。
姜时宜回想梦中的情境,简直百思不得其解,倘若上位者这么好刺杀,皇帝都不知道换几波了,她也早成皇后了。
半个月前,姜时宜得了风寒,病中不得安枕,还是太医开了助眠的药,又叫陛下陪着,才沉睡过去。
只是没想到,做了个离奇的梦。
梦中的她是话本里受尽恩宠的贵妃,嚣张跋扈,为非作歹,使了劲的欺负新进宫的陆美人。
可谁叫陆美人是话本里的主角呢,任是她一路打压,陆美人也能步步高升,最后还生下了皇三子,最后更是一杯毒酒成功将她送走。
梦醒后的姜时宜被气笑了,简直不想承认那个话本中的贵妃是她自己。
手段拙劣,笨拙不堪,简直和戏曲中的丑角别无二样,纯粹是来衬托的。
倘若真是她,陆美人就不可能有升位的机会,更不可能怀上皇嗣,更遑论生下皇三子。
虽有些莫名荒谬,不可置信,但姜时宜从不敢小瞧任何人,这梦境更让她谨慎了几分。
梦醒的第二天,姜时宜就想叫人直接了结了陆美人。
但冥冥之中却感觉到,不能短时间内直接危害到陆美人的性命,否则会有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。
姜时宜也只能耐下性子,一步步来。
最先要做的,就是掐断陆美人的恩宠,将她困在美人之位,再绝了她怀孕的可能,让她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。
一个无恩宠无子嗣无家世的低位妃嫔,只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深宫中。
如今是隆安七年,而梦中姜时宜被毒杀的时间是隆安十一年。
四年时间,都够姜时宜升到贵妃之位了,按死一个陆美人,绰绰有余。
但这陆美人邪门的很,这事儿只能赶早,否则姜时宜夜里都睡不安稳,生怕从哪再冒出毒药来。
风寒一好,姜时宜就寻了个理由将陆美人传来昭阳殿,以她未能讨太后欢心为由,教她侍奉太后时的规矩体统。
虽然简单粗暴,但却是短时间内见效最快也最有用的手段。
她毕竟手握部分宫权,教导低位妃嫔宫规是她常用的手段之一。
但主要目的是为了震慑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低位妃嫔,彰显她的威严权力,以免再费时间弹压下位者。
当然,这次的主要目的,可不只是教她规矩那么简单了。
姜时宜抚了抚发间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垂下的流苏,美目笑意盈盈,“盈袖香价值千金,是香中难得的珍品,只可惜本宫无福消受,如今借花献佛,如何,陆美人可喜欢?”
舒雁自然听懂娘娘话中的深意,语气轻巧回答,“用这般珍贵的香学习侍奉太后娘娘的规矩,陆美人自然欢喜,日日都用着呢”
姜时宜柳眉轻挑,意味深长道,“你方才不是说陆美人孱弱,坚持不住了?那便请她起来歇上一刻钟,再继续学侍香,每日都要学够两三个时辰才好呢”
就这样每日两个时辰,连着闻上半个月,两年之内是别想再有孕了。
舒雁自然清楚那盈袖香里有什么,勾着唇角乖顺的应了,正打算躬身离开。
就又听见娘娘的吩咐,“你去找人查查这个陆美人的底细,连同她的喜好一并呈上来”
舒雁对这流程并不陌生,当娘娘准备对一位妃嫔下手时,就会提前准备,对症下药,而后一击必中。
只是不知道这位陆美人,进宫不过两个月,是如何惹了娘娘的眼?
只是心中好奇,舒雁面上并无异色,从殿内退出去后就着手吩咐人探听,收集信息。
殿内,姜时宜支起身,将被勾出丝的丝绸引枕随手拂落,漫不经心得开口,“去换了吧”
随侍的婢女拾起引枕退了出去,尚衣局废了大半个月,特意挑选寸锦价值寸金的云织锦,经尚义亲手制成的引枕,就这么报废了。
宫中绝大多数的妃嫔,连见都未曾见过这云织锦,在姜时宜眼中却并无甚稀奇。
任是多稀奇的珍奇宝物,只要姜时宜喜欢,九成九的被陛下亲自送进昭阳殿。
也不怪外人皆言姜贵妃深受隆宠,春恩常在,使得六宫粉黛都黯然失色。
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,炙阳也慢慢西行,殿内的冰鉴被撤了出去。
跪在青石砖上颤颤巍巍的陆婉宁,看着从她身边经过的冰鉴,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一瞬的清凉,叫她被晒得蔫蔫的脑袋也清醒了。
两个时辰的侍香难熬极了,陆婉宁只觉得膝盖生疼,举着小香薰的手臂酸软。
从前家里人因她的容貌,对她一向娇惯,连嫡母嫡姐都哄着她让着她,指望着她入宫争宠,最好能一飞冲天,拉扯整个陆家,何时受过这样的罪?
贵妃,陆婉宁咬着牙,简直恨极了。
只因为她貌美绝伦,自入宫以后,先后被几位妃嫔刁难,但都被她躲过去了,后来承了宠,更是顺风顺水。
哪曾想贵妃一出手,就这么狠,还扯着教她规矩的大旗,叫人没借口拒绝。
一连几日,折腾的她每日膝盖酸痛,肌肤都黑了几个度。
实在忍无可忍,陆婉宁鼓着勇气,指使她的贴身婢女悄悄溜出昭阳殿,将陛下从紫宸殿请来救她。
陆婉宁却不知,她的人刚踏出昭阳殿的门就被贵妃的人拦住了,现在正关在后殿,只等着她侍香结束了,一同被放回去。
*
照夜端着托盘进到殿内,又亲自用银盏盛了莲子桃胶羹,递到姜时宜手边,“娘娘,尚食局知道您喝厌了那几种羹汤,又研制了新的类品呈上,您尝尝可合您的口味?”
姜时宜用银勺拨了拨羹汤上漂浮的细碎桂花。
看着不曾有反应的小银勺,才又慢悠悠的尝羹,“这才刚到七月,就已经有了新鲜的莲子吗?”
照夜收拾着托盘,回复道,“听尚食局的内侍说,宫里进了京城最早一批的莲蓬,鲜嫩清香,就是量有些少,只有高位妃嫔那有份额”
闻言姜时宜蹙了蹙眉头,不知是那梦给她留下阴影,进口的食物她总是担心有问题,方才还觉得不错的软糯莲子都泛着苦味。
“——砰——”
银盏连着勺子被甩在小案桌上,这动静叫在殿内侍奉的婢女们一同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,照夜更是直接跪在姜时宜脚边。
看着娘娘阴晴不定的神色,照夜心都提起来了,“娘娘,可是这羹不合您的口味?”
姜时宜拿帕子拭了拭嘴,知道不是这羹汤的问题,也不是莲子的问题。
既然留下了阴影,那必然要亲手抹除掉,看来她要亲自送这位陆美人一程了。
姜时宜转了转细白手腕间的青翠玉镯,试图转移心中因不能立即处理掉陆美人而生的烦躁。
看着在她脚边的照夜,没好气的说,“起来吧,本宫何曾因为这等小事责罚过你?跪什么?”
照夜站直了身子,带着讨好意味地笑了笑,“娘娘仁慈,是奴婢有幸能在您身边侍奉”
仁慈两个字可从来和姜时宜不沾边,知道她这是奉承自己,姜时宜也不计较,将方才用过的帕子甩到照夜怀中,“收拾了吧,看着便心烦”
看着好看,尝着也不错,却半点喝不进肚子里。
姜时宜轻吐一口气,她不舒坦,罪魁祸首自然得陪着,“你去,吩咐尚食局的人,陆美人这几日都要学着侍奉太后,需得斋戒,不必上什么细致的饭菜”
照夜可算知道娘娘这几日的不快是为了谁,心中恨恨,面上乖乖的应了,却又听见吩咐。
“还有方才的莲子桃胶羹,剩下的送到紫宸殿去,就说本宫吃着不错,请陛下也尝尝”
照夜有些犹豫,当真要把娘娘用剩下的送到陛下面前吗?虽然是用小银盏盛出来的,但陛下身份尊贵,哪里吃过旁人吃剩的。
况且还是女子养颜用的,甜腻软绵,定是不合陛下口味的。
“娘娘,要不还是再请尚食局的人再做一碗陛下爱用的吧,若是叫陛下知道了恐怕...”照夜左思右想,还是开口规劝。
姜时宜扫了她一眼,温声道,“等尚食局的人做好了,陛下早批好折子要用晚膳,哪里还喝的下这羹”
“更何况”姜时宜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,“说不定陛下就爱好甜食呢?”
姜时宜抿了抿红润的唇,“你去换个精致些的玉碗来,亲自送到紫宸殿去”
直到照夜出了殿,姜时宜才笑着倚在榻上。
李昀屹当然不爱喝女子养颜的羹汤,只是姜时宜心里不痛快,若非他遴选秀女,选回来个绝命毒师,她如今也不会食不下咽。
哪怕知道跟他的关系不大,可也不影响她撒气。
再说,后宫中的人送到紫宸殿的吃食,绝大多数都被他赏给侍奉的人了,不怕他会发现。
紫宸殿中
光滑可鉴的大理石砖上,倒映出几名官员紧张带汗的面庞,明明都身着紫色绣禽鸟纹样官袍,往日的雍容气度却全然消失。
御案前,李昀屹单手持朱批,看着这些人奉上的奏折,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。
一群老狐狸,叫他们谈谈对大周朝爵位制度的看法,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,奏折里写的全是些废话。
李昀屹对着奏折一顿圈画,而后起身一本一本的扔下御案,摔到他们面前,“一个个也都是为官几十年的老臣了,写个奏章写成这副模样,统统滚回去给朕重写,若再交上来是这些,朕就将你们全部革职,滚回去重新科考吧”
几个大臣神情窘迫,拾起各自的奏折告罪,明明已经为官这么多年了,却好像又被夫子批评了一般。
不是不会写奏折,只是陛下的要求着实是叫人为难啊,大周建国已有近二百年,如今正值鼎盛时期,隆安一朝的君主更是雄才大略,从皇孙时期就跟着当时的皇帝浸淫政事。
跟随这样的君主,做臣子的是半分不敢懈怠,时时刻刻揣摩陛下的一举一动,可有时候仍然被陛下的意图惊到。
这次陛下,恐怕是要对那些抱着爵位醉生梦死的勋爵贵族们下手了,掀起的风波比起隆安初年,只大不小啊。
李昀屹可不管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,申饬一顿便叫他们退下了。
等殿中只剩他一人时,李昀屹绷直的身姿稍放松些,慵懒的倚靠在龙椅一侧,神情玩味,眼神幽然,俊朗似玉的面容在光晕笼罩下,明明暗暗。
他依稀记得,后宫似乎有不少妃嫔的家里都是老牌的贵族吧,啧,真可怜啊。
说着可怜,李昀屹的嘴角却勾起,嘲讽意味十足。
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,浅饮一口,有些凉了,李昀屹眉头微皱,正想斥责。
就见高殃手持拂尘迈步进来,“陛下,贵妃娘娘遣人送了羹汤过来,您可要召见?”
李昀屹觉着稀奇,这紫宸殿日日都有人来送茶点。
可贵妃?入宫四年也只送了四五次吧,哪次不是将其他妃嫔欺负的告御状,她才敷衍的送了茶点,将他请去昭阳殿。
这次是又欺负其他妃嫔了?风寒刚好,就又动气,当真不叫人省心啊,李昀屹挥手,“叫人进来吧”
照夜带着身后提食盒的婢女进了殿内,“恭请陛下圣安”
李昀屹叫起,看着照夜布施的羹汤,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着桂花蜜,一看就是女子爱喝的,蹙眉抬头问道,“这是?”
照夜心跳加快了些,强忍紧张回复,“回禀陛下,娘娘午后尝了这莲子羹觉得不错,特意叫奴婢送来些给您尝尝”
李昀屹对这回答还算满意,提起银勺轻轻搅拌,却看见碗底的桃胶。
原本有几分惊喜愉悦,瞬间化作无奈轻叹。
牛乳桃胶,一看便是尚食局给贵妃做的养颜饮品,贵妃甚至都懒得费心叫人做了他爱喝的送来,只用这一道羹汤敷衍。
将玉碗搁置在御案上,李昀屹挥手示意照夜退下,神色不明的问一旁的高殃,“你说朕是不是太过娇惯了贵妃,她竟半点儿不对朕上心”
高殃却笑得一脸褶子,“许是娘娘真心爱喝这道羹,才特意叫陛下您一同品尝呢”
李昀屹可不信,却还是端起了那碗羹。
高殃抬眼看着陛下的神情,知道他没真的恼了贵妃,就试探性地开口,“听闻娘娘召了陆美人去昭阳殿,说是要教导陆美人如何侍奉好陛下太后呢”
李昀屹轻笑出声,将那碗羹仰头喝完,才道,“宫里只要是个嫔妃都比她侍奉的好,让她教,只怕越教越不成样”
高殃笑着接过碗,顺着陛下的话奉承,“老奴倒觉得,陛下在昭阳殿更放松自在,娘娘对陛下且用心着呢”
李昀屹伸手点了点他,知道这个老滑头清楚贵妃在他这儿的位置,故意说好话呢。
换了个坐姿后,李昀屹倚在椅背上,摩挲着腰间的白玉盘龙佩,
漫不经心的问高殃,“那个陆美人是怎么惹到贵妃,叫贵妃动了气”
高殃躬身,半是揣摩半是肯定的回答,“贵妃娘娘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之后,尚寝局司掌寝册的尚义被召到昭阳殿”
八成是看了寝册,吃味了,才要罚陆美人。
毕竟贵妃娘娘自打入宫后,可没少挤兑得宠的妃嫔,偏偏陛下惯着宠着,硬是叫贵妃的气焰更加嚣张。
李昀屹摇摇头,别人看不明白,他却能懂。
贵妃每次罚的都是仗着一时的宠爱在她面前跳脚的妃嫔,杀鸡儆猴,能让后宫的其他人也对她心怀敬畏罢了。
怎么可能会因为吃味?
倘若真的吃味了,难为的也是他这个罪魁祸首。
一定是这个陆美人哪里惹了贵妃的眼。
说起这个陆美人,他只依稀记得是个娇媚的妃嫔,好似春宫图成了精。
是的,这个陆美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春宫图成精。
因为不管陆美人是何神情,是何姿态,穿着如何,浑身上下只能叫人看出两个字,娇媚,叫人第一时间只能联想到春宫图。
毫无特点,毫无长处,只一味地娇媚,单薄的甚至不如前朝名士所绘的仕女图饱满。
唯一特别是,这位陆美人明明品阶不高,也并不算得宠,却能每次都在他闲逛时“偶遇”。
李昀屹想起来了,当时他还特意派人去调查,看看是否是紫宸殿有人胆敢泄露帝踪,结果却毫无痕迹。
李昀屹可不信无缘由的偶然,当机立断吩咐高殃,准备叫这陆美人来一场风寒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宫廷中。
谁知昭阳殿却传来消息,说贵妃娘娘突染风寒,玉体有碍。
之后的李昀屹忙着朝中推行新政,又得寻空隙陪伴病中的贵妃,便将这个陆美人抛在脑后。
想到这里,李昀屹坐直了身体,粗略扫了一眼今日的奏折,都批的差不多了,起身对高殃道,“去昭阳殿”
*
昭阳殿中,姜时宜翻看着这次新进宫妃嫔们的起居住所,有些疑惑的问,“陆美人不过才正七品的位份,为何能独居清晖阁”
按正常规矩来讲,三品以下的嫔妃们都是要随主位居住宫殿。
怎么偏偏陆美人如此特殊,被安置到了精致小巧的清晖阁,距离陛下所居的紫宸殿也近。
更重要的是,恰巧清晖阁刚修缮完成,姜时宜还没来得及往里安排人手。
舒雁的面色有些愤愤,“这个陆美人是几个新入宫的妃嫔中,颜色最好的,皇后娘娘故意把她安排到清晖阁,就是想分娘娘的宠”
闻言姜时宜倒是意外,她们这位皇后娘娘,端是一副贤良端庄的模样,哪怕并不得陛下欢心,也一样安然自若,如今怎么沉不住气了?
皇后沉不住气才好呢,不然怎么扳倒她自己登凤位。
姜时宜合上册子,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,笑得妩媚,“陛下待会儿会来,莫要叫陆美人在他面前露面,还有,等陆美人回去,就赐她些伤药,这几日受苦了,是得好好养养身体”
养着养着,容颜受损,娇体孱弱,再被她利用一把,而后香消玉殒。
*
眼瞧着投下的树影一点点西斜,一个午后就这么过去了。
陆婉宁等了许久的春和方才哭哭啼啼着小跑到她身边,“美人,奴婢被贵妃娘娘关到后殿,没能将陛下请来,美人受苦了”
跟在她身后的舒雁慢悠悠踱步至陆婉宁面前,躬身行礼后,关切地笑着说,“美人辛苦,今日侍香学习结束了,您可以带着春和回去”
陆婉宁看着舒雁假惺惺的模样恨得牙痒痒,颤着手臂放下香炉,被春和搀扶着起身。
舒雁看她们主仆二人的惨样,也不搀扶,甚至略带冷意道,“美人的礼仪俱佳,只是春和的规矩就差上许多,在昭阳殿中乱跑,若是不慎撞上贵妃娘娘,赐她杖毙,再行教导就晚了”
春和被她的话吓得浑身哆嗦,扶着陆婉宁的力气消失,叫陆婉宁险些没站稳。
陆婉宁垂首,遮住眼中的狠色,娇声婉言,“多谢舒雁姑娘提醒,等我回去必然好好教导”
春和,当真是无用。
陆婉宁一瘸一拐的出了昭阳殿,看着还在身侧啜泣的春和,厌烦的数落,“怎么这般无用?请不来陛下就算了,一个贱婢就能将你吓唬成这样?”
骂完春和,陆婉宁在心中盘算,如今贵妃位尊而她为卑,不能明面上顶撞,可要她咽下这口气,她又实在不甘心。
回到清晖阁后,陆婉宁掀起裙摆,白皙的膝盖上青紫斑驳,瞧着很是瘆人。
春和蹲下,心疼的说,“伤处有些厉害,奴婢去取些药来”
想转身去匣子里取药却被拦住,陆婉宁目光炯炯,原本虚弱的神情也精神了,“你去尚药局请个医师过来”
她伤得这么重,若陛下见了想必也会心生怜惜。
从前贵妃受宠,定是在陛下面前装的贤淑,倘若叫贵妃露出跋扈一面,陛下也会心生几分嫌隙,她也好凭此上位。
而今她受无妄之灾,若是能借此机会往上爬一爬,又或是叫陛下冷贵妃几日,那也不枉她受此灾难一场。
*
天色渐暗,清风拂过塘边柳枝,一轮圆月浮在云层若隐若现。
身着蓝灰色衣袍的内侍作清道夫,手持宫灯为御辇开路,金吾卫随侍于后,蜿蜒前行至昭阳殿。
李昀屹刚下撵,就瞧见贵妃伫立在殿门前等候。
夜风清凉,将她的轻纱披帛连同曳地的裙裾拂起,额前的流苏轻晃,却显得她明艳动人的面庞在夜里恍若明珠。
李昀屹眼含笑意,迈步上前,不管跪了满地的婢女内侍,直直朝贵妃走去。
自打摸清陛下的脾性,发觉他对自己莫名的娇惯,姜时宜就在他面前骄纵得很。
明明早该躬身屈膝行礼,姜时宜却偏要等到陛下在她面前站定,才装模作样的要行礼,不出所料地被牵着手起身。
随手攥着李昀屹的袖摆,姜时宜嫣然一笑,娇声问他,“臣妾特意叫照夜送去的羹汤,陛下觉得好喝吗?”
李昀屹捏了捏她的手,转而搂着她的纤腰,带她进殿,“你喜欢的自然是好,就是甜腻了些”
姜时宜却撇嘴,“陛下定是诓骗臣妾,紫宸殿收到的羹汤茶点都能堆满屋了,陛下若一一尝过,可还能吃下今日的晚膳?”
李昀屹只觉得这妮子作怪,说了还不信,真真是他将人给宠坏了。
挥退随侍的众人,李昀屹将人揽在怀中,轻声问道,“今日午膳用的可好,还是没胃口吗?”
姜时宜摇摇头,垂下眼睑的样子竟有几分楚楚可怜,若不是李昀屹早清楚她的脾性,只怕还要心疼呢。
李昀屹捻起她的下巴,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,“非要朕陪着才用的好?”见她重重的点头,李昀屹轻勾唇角。
她这次风寒以后,确实粘人许多。
从前她只会张牙舞爪的凶身边的人,又或是狠厉的对招惹她的妃嫔们,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摇头晃脑祈求怜爱。
李昀屹也不计较,一味的偏宠她,毕竟是凶恶的白虎,狠辣与警惕是与生俱来的,他不正是偏爱她这一点吗?
可她在风寒时粘着自己,病弱娇憨,李昀屹搂着她柔软的身躯,发现她就这么依赖着自己似乎也不错。
风寒好了以后,她又作怪,说是没他陪着膳食怎么用都不香,缠人的很。
姜时宜见李昀屹沉沉的望着自己沉默着,还以为他不信,双臂缠上他的脖颈,晃悠着道,“不信陛下瞧瞧,前些日子喝下那些汤药,酸苦的叫臣妾失了胃口,瘦好多呢”
其实才不是因为这个,只是姜时宜总觉得有李昀屹陪着用膳,安全性会更高些,全天下再没比皇帝的身边更叫人安心的地方了。
李昀屹抚了抚她的脸颊,肌肤润泽细腻,又掂量一番她坐在腿上的重量,一如既往的丰盈明媚。
他只当没发觉,抱着人煞有其事的讲,“确实是瘦了不少,朕吩咐御膳司备了滋补膳食,这段时间朕陪着你,可好?”
姜时宜倚在他颈侧,得寸进尺,“那陛下只许来昭阳殿陪着臣妾,不许召幸其他人”
独幸昭阳殿吗?
李昀屹并不言语,蹙着眉头,眼底浮着的浅淡纵容敛去大半,只是声音依旧温柔,“好了,不许再闹,朕叫高殃传膳”
这是不允的意思,若是旁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,看见他的神情早就见好就收了。
只可惜能见好就收的就不是她姜时宜了。
见他不答应,姜时宜倏的从他怀中起身,转而伏在一旁的榻椅上,满脸嗔怪薄怒神情,“臣妾入宫四年,头一次病的这般严重,可陛下只一味沉溺在新入宫的妃嫔处,不肯再疼臣妾”
越说越生气,姜时宜双颊染上红晕,艳色逼人,气冲冲的控诉,“今日为了她们抛下臣妾,明日说不准就要为她们赐臣妾白绫毒酒了”
眼见着她的话语愈发离谱,李昀屹揉着眉头叫停,“朕何时不疼你?还赐你毒酒?你赐旁人毒酒还差不多”
当真是个没良心的,她病时自己陪伴她身侧,半步不曾离,什么时候沉溺在其他妃嫔宫中了。
姜时宜凑近他身旁,扯着他的袖袍,不依不饶地说,“陛下遴选新人进宫,臣妾心中惶恐,要陛下陪才好”
若是其他人,李昀屹早就拂袖离开了,可偏偏是贵妃。
李昀屹看着姜时宜透亮的双眼,写满了傲然霸道,仿佛只要他不应,下一刻就要把他的袖袍撕个稀巴烂,然后大闹一场。
嵌着她的腰肢将人带到他面前,李昀屹沉下脸色,“为你,原定的选秀时间硬生生推迟一年,朕还不够疼你,嗯?”
大周朝的选秀三年一次,除了遇见皇位更替,太后仙逝,其他时候,哪怕是皇后崩殂,也照旧不误。
可本该在隆安六年举行的大选,为了姜时宜,李昀屹硬生生推到隆安七年,只因姜时宜不愿叫与自己有旧怨的贵女参加选秀,跟他别气。
姜时宜听他质问,半点不反思,反倒点头,“不够,陛下要再偏心一些才好呢”
李昀屹都被这厚脸皮的给气笑了,椒房独宠,帝王大忌,她倒是在他面前够坦然,直愣愣地求偏宠。
不过他也并非一板一眼的迂腐帝王,只要不牵扯前朝,随心所欲并无不可,左右无人敢质喙,只是,要他独幸,她可承受的住?
李昀屹大掌压着她的腰肢陷在自己怀中,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,望着她的眼神玩味冷冽。
却又在与她视线交汇时溢出几分纵容温柔,“你既要了,朕便给,届时哪怕你说受不住,朕也半分不会收回”
纵然到时六宫的嫉妒狠毒,前朝的阴域诡谲,他人的猜忌谩骂皆集于她身,她被欺负得可怜兮兮,自己也不会心软半分。
这是她闹着要的。
姜时宜见他答应,钻进他怀里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,笑的得意,“臣妾不在乎其他,只想陛下能一直陪着臣妾,偏宠臣妾”
才怪呢,她还要皇后之位,太后之位,要与她敌对之人跪拜在她脚下,要富贵尊崇加身,姜家扶摇直上,她周史留名。
膳前还在叫嚣着要独占春恩的姜时宜夜半时就有些后悔了。
晃荡了半宿的轻纱床帐好不容易停歇,绣着瓜瓞绵绵的床帏被又踢又扯得变了形。
姜时宜恼极,将倚靠着的人一顿攀咬抓挠,汗津津的面颊上黏着几根青丝,凤眸明亮的似要喷出火星。
感觉到颈侧肩胛传来的刺痛感,李昀屹半点不意外。
自她第一天侍寝开始,床榻上半点不吃亏,疼她疼的厉害了,她就得在结束后找回场子,还半点儿不手软。
原本闭着眼休憩的李昀屹感觉着怀中人的力气渐渐小了,知道她的气撒的差不多了。
熟练的揽着人,带着薄茧的大手顺着白皙细腻的脊背,顺毛一般摩挲着。
垂眼看去,原本带着薄怒的秾艳小脸儿,此时此刻昏昏欲睡,活像耍憨撒泼后疲累的大猫,锋利的爪牙和利齿被收起来,只剩圆润的小脑袋拱来拱去。
李昀屹俊朗不失威严冷冽的面容一瞬间融化了些,不怪他总是娇惯纵容她,实在是她太知道怎样能叫他心软。
次日晨起,高殃掐着时间,在贵妃娘娘这儿,至少要提前半刻钟叫起,否则依着贵妃娘娘的脾性,就能硬缠着陛下朝会晚点。
曳地的帷幔中,李昀屹张着手臂任由婢女为他穿衣。
高殃在一旁瞧着陛下龙体上的横道子,都浸血了,可陛下却半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,连后颈都带着痕迹。
纠结片刻,高殃还是上前,放轻声音,“陛下,是否要去取清润膏来,夏日里天气燥热,蹭到伤处就不好了”
贵妃娘娘下手忒狠了些,自打陛下即位,受的皮肉之苦都在贵妃娘娘这儿了。
可陛下也是口味独特,偏宠着贵妃,二位主子是郎情妾意,可怜他一个忠仆,日日提心吊胆的。
李昀屹扭头随意看了眼肩侧的伤处,正想说不必,就听见身后床幔下,那人轻缓略沙哑的声音,“陛下赶着朝会,恐怕来不及涂药”
姜时宜拖着酸软的腰肢支起身,心中暗骂着李昀屹不当人,伸手掀起床幔,满面的幽怨,“陛下龙体健硕,臣妾指尖都疼”
瞧瞧这人,挠他一身疤,还要怪他皮糙肉厚。
李昀屹轻轻摇头,拂开为他穿衣的婢女,噙着一抹笑走到床榻边,不顾理好的龙袍,直接连人带被抱到腿上,“来,让朕瞧瞧,哪疼了,嗯?”
姜时宜只穿着肚兜亵裤,光洁的背脊贴在他的龙袍上,冰凉粗糙。
她娇气的将人往外推,挣扎着自己趴伏在床上,“陛下的龙袍又凉又扎,不许抱臣妾”
李昀屹也没用力,任由她折腾,只是握着她软和的手,摩挲了一把,指尖确实是泛着红。
他轻蹙眉头,低头轻吻几下,嘴里却还不轻饶她,“你得习惯才好,不是要朕独幸昭阳殿,怎么一日就受不住了”
姜时宜不肯示弱,强撑着身子表示自己还好,“臣妾无事,只要陛下答应的,需得做到才好”
李昀屹捏着她脸颊的软肉,温声道,“朕一言既出,必不会言而无信”
又看见她眉宇间的娇艳掺杂疲惫,没再纠缠,只是替她裹好被褥,“朕得走了,你再多休息会儿,早膳朕已经吩咐了御膳司,往后你的膳食都随着朕的做”
姜时宜点头,有恃无恐的开口,“如今快到时辰了,陛下的伤处恐怕也来不及处理,需得等晚上陛下来到昭阳殿,臣妾亲自替陛下处理”
李昀屹答应了,听着高殃在殿外的提醒,转身欲离开,却又被她扯住了衣袍,“陛下哪怕是疼了,也不许叫人涂药”
李昀屹扭头看着她霸道的模样,心里无奈,“朕知道了,时辰快到了,真的来不及,等处理完前朝的事,朕便早早地来陪你”
看着李昀屹离去的背影,姜时宜翻身躺在床榻中央,高声唤来舒雁,要她为自己按摩。
别说是腰背,就连腿侧都酸软痛麻,李昀屹当真是下狠手了。
不过没关系,姜时宜想着他背上的伤痕,自己难受了,也要他陪着才好呢。自己难受几日,就要他痛上几日。
用过早膳后,姜时宜在昭阳殿的小花园内闲逛,舒雁陪在一旁,“陆美人那如何?”
舒雁随侍身侧,温声道,“禀娘娘,已经派了林太医的徒弟去给陆美人看诊,届时自会配合娘娘”
姜时宜把玩着手中的嵌珠贝母扇,回想着方才舒雁递上来的陆美人生平,“本宫记得陆美人用不了桃仁?”
舒雁垂首放轻声音,“一旦接触到一些,便会浑身起疹喉头肿胀窒息”
肿胀窒息?那可真是太巧了,中毒后的反应似乎和这个大差不差。
姜时宜轻笑,“尚寝局司设摆件的内侍是新提拔的?陆美人这段日子侍香辛苦,叫人给她添上一套新的茶具,唔,就用陆美人喜爱的秋海棠做模具吧”
娘娘都说的这么明白了,舒雁自然心领神会,“是,奴婢明白”
桃仁粉色浅,掺于茶具釉料里并不明显,再辅以秋海棠图印,无人能察觉。
桃仁粉经高温烧制后并无毒,但遇热茶会缓释,届时若再添上些催发物,想必会更加难受,甚至——暴毙。
清晖阁中,陆婉宁攥着手中的锦帕,惊惶中带着几分喜色,问一旁的文医师,“你说我接触到了寒凉之物,体虚宫寒”
文医师躬身,“美人原本身体安泰,只是近段时间接触到寒凉之物,近两年只怕难以孕育皇嗣”
听到文医师再次肯定,陆婉宁神情凄惶未变,只是心中的喜意再抑制不住,原本只是想搏一把陛下的怜惜,却没想遇见这等意外之喜。
近两年无法孕育子嗣不要紧,她还年轻,要紧的是抓紧陛下的恩宠,在后宫站稳脚跟。
再借着这次的机会往上爬,若是能叫贵妃被陛下冷落责罚,那就更好了。
陆婉宁能进宫,自然也不是什么蠢人,容易被动手脚的东西她向来都是避着的,近段时间唯有在昭阳殿侍香时接触到的香炉了。
想到这儿,陆婉宁对一旁的春和说,“去将昨日我穿的外衣拿来,叫文医师瞧瞧有没有问题”
文医师轻嗅外衣,仍能闻到那股清淡的幽香,他垂眸,义正言辞的说,“美人,就是这股幽香,其中掺杂着药力强劲的马麝,哪怕只用一段时间,也能叫人子嗣艰难”
陆婉宁听后,挺直的背脊一瞬放松了些,这下证据也有了,想必陛下也无法再偏袒贵妃。
被春和搀扶着躺在床榻上,陆婉宁指使春和,“你去请陛下来,就说我伤了身子,求陛下做主”
春和准备照做,却又被陆婉宁拦住。
贵妃到底宠冠后宫四年,陛下待她的情分非同一般,倘若陛下不肯声张,她岂不是要白白受难?
入宫前就听闻皇后不得圣心,难以弹压贵妃,想来有折贵妃风头的的机会,皇后定然不会错过的。
“算了,还是去珠镜殿请皇后娘娘来吧,说我在昭阳殿侍香伤了身子,求皇后娘娘做主”
春和有些懵,方才还要请陛下呢,怎么转眼就要请皇后来?
陆婉宁看她蠢笨的模样,心中厌烦,催促她,“听我的就是了,还不快去”
看着春和小跑离去的背影,陆婉宁琢磨,春和从小陪着她,忠诚是有,但入宫以后实在愚钝,半点儿机灵聪慧也无,胆子还小,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处理了她。
宫中各妃嫔的用度都有要求,美人只能有一名大宫女,她要寻个机灵些的贴身婢女,无用之人,自然是要腾出位置来。
*
等皇后带着太医来时,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。
陆婉宁正想起身行礼,就被皇后拦住,“你既身子不适,不必多礼”
皇后笑得温婉,颇为关切道,“你说你在昭阳殿伤了身子,本宫带了太医来,你年纪还小,若是真伤了身子,可得及时调理,本宫可还等着你们为皇上诞育皇嗣呢”
听见皇后的劝慰,陆婉宁的眼眶通红,有些苍白的小脸一副哀戚,“多谢皇后娘娘,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,嫔妾是万万不敢劳烦您的,陛下忙于政事,嫔妾不敢擅自打扰,才找了皇后娘娘做主”
皇后抚上她的手拍了拍,很是不忍怜惜道,“贵妃虽有些张扬,但也并非是狠毒之人,本宫带来了张太医,叫他仔细给你瞧瞧”
陆婉宁垂首,柔婉顺从,伸出手腕,等着张太医诊脉。
皇后看了眼张太医,张太医了然,躬身上前,为这位陆美人诊脉。
后宫的医师分三个等级,九嫔以下的是医师负责诊脉看顾,九嫔以上则是太医,而皇上太后专由御医负责。
张太医年事已高,想来医术比文医师高明些,陆婉宁捏着锦被,静声等候着,心里想着过会儿要怎样陈情。
瞥了眼一旁呆站着的春和,陆美人闭了闭眼,忍下不耐厌烦,若非春和不够机灵,何必她冒险亲自陈述贵妃对她的罪行。
皇后坐在一旁,抚顺裙裾的褶皱,含笑看着陆美人,怎么瞧都是副端庄大气风范。
张太医沉吟片刻,跟皇后娘娘拱手回禀,“回禀皇后娘娘,陆美人体内确实有麝香沉积,近两年内只怕子嗣艰难,需得好好静养调理一番”
听到张太医的回复,皇后蹙眉,神情似有愠色,转而看向陆美人,“你才刚进宫,就遇上这样的事,着实是遭罪了,本宫已经叫人去请贵妃,今日定是要给你个交代的”
陆婉宁仰脸看着皇后,很是感激仰慕的模样,“多谢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”
皇后的亲近叫她确实有几分惊喜欣慰,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着接近皇后,投靠于她。
这次定是要得罪贵妃了,倘若能有皇后娘娘做依仗,贵妃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对她做什么吧。
昭阳殿中,
姜时宜伏在亭中靠椅边,细白如玉的手捻着鱼食,细细簌簌的撒到池塘中,底下金黄赤红的各色锦鲤跳跃着夺食,倒是有趣的紧。
也难怪李昀屹喜爱看斗兽,这般站在高位,执掌他人命运的感觉着实令人沉迷啊。
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,姜时宜手腕倾斜,将银罐中的鱼食尽数倾洒,随意递给一旁的照夜,又抽出袖间的帕子随意擦手,才转过身去看向来者。
清慎绷紧面容,恭敬的躬身行礼,“贵妃娘娘安好”
姜时宜将人叫起,似乎很是稀奇,“皇后派你来可是有事?”
看着贵妃脸上似笑非笑地表情,清慎垂首,“回禀贵妃娘娘,陆美人不知被何处的腌臜物伤了身子,皇后娘娘想请您一同去瞧瞧,该如何处理这起事”
姜时宜瞥向照夜,见她轻幅度点头,便知已经安排好了。
既然戏台子都搭好了,那该到场的也需得就位。
“新一届的妃嫔才刚入宫就发生了这事儿,确实恶劣,照夜,你去将陛下请来,严惩此事,才能以儆效尤”姜时宜大义凛然的模样,好像这事儿跟她没半点关系。
清慎见贵妃竟还要去请陛下,丝毫不怕自己的手段败露,心中已经开始警惕。
陆美人虽然确实是因在贵妃这儿学规矩伤了身子,可若真是贵妃做的,手段未免太浅显了些。
难道这事真的和贵妃没有关系?又或是另有隐情?
怀着不安的心情,清慎告退,加快步子回清晖阁,想要跟皇后娘娘再过一遍这事儿,看看究竟有哪里不对。
照夜搀扶着姜时宜起身,“看来已经上钩的鱼儿也察觉到危险了”姜时宜盯着清慎的背影,红唇轻勾,意味深长。
*
清晖阁的前厅内,皇后听着清慎的禀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她进到内室,温声问陆美人,“陆美人,你在昭阳殿侍香的时候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?用的香料是哪种的?”
陆婉宁回想一遍,没察觉有哪里不对劲,只是轻叹道,“贵妃娘娘大约是看不惯嫔妾,吩咐嫔妾侍香用的香料也并非珍品,味道轻浅的很,若不是用心闻,根本发觉不了那味道”
以陆婉宁的认知,越是珍贵的香料香味愈是浓郁。
从前她也有幸得一块西域香料,花费十数金,她极其珍爱的用了数年,只一点点的香,便能熏染的屋内香溢满园。
皇后现在也懒得照顾陆美人那自怨自艾的感慨,等她在宫内待久了就会知道,贵妃何止是看不惯她,分明是谁都看不惯。
帮着陆美人理了理被子,皇后语重心长的叮嘱她,“你年纪小尚小,一进宫就遇到这事儿,想来心里也慌得很,本宫也会劝着陛下,若是得空了便来看你”
说完,皇后又伸手抚了抚陆婉宁的面颊,意味深长道,“瞧瞧这本该娇媚的小脸儿,如今受了罪,楚楚可怜的模样,谁会不心疼呢?”
这么张脸,想来陛下也愿意宽恕纵容几分的吧。
陆婉宁读懂了皇后的暗示,手下暗自使劲儿按了按膝盖的伤处,巴掌大的小脸儿更惨白几分,原本上扬勾人的眉眼也水汪汪,瞧着便叫人心生怜意。
不多时,外头一阵喧闹动静,有内侍提前来通报,陛下御驾将至,皇后带着众人前去迎接。
“恭请陛下圣安”
李昀屹随意摆手,叫众人起身。姜时宜在他身侧,挽着他的小臂不肯撒手。
李昀屹低头看她一眼,姜时宜仍旧不动,只是屈了屈膝,朝皇后问安。
陛下面前,皇后一向是温婉大气的,“贵妃妹妹多礼了”
又跟陛下温声解释道,“陆美人身子不便,臣妾就允她在床榻上休息了”
姜时宜看着皇后毫无破绽的贤良假面,轻声一笑,“皇后娘娘如此贤德,陛下与臣妾等当真是三生有幸,能得您做皇后呢”
听到贵妃明褒暗讽的夸赞,皇后的神情一僵,转而看向陛下,却只能看见他不悲不喜的毓秀面孔,一如面对她时的不冷不淡,恍若从未相识。
到底是她用不恰当的手段做了他的妻,皇后从来都将自己放低一等,至少挽回陛下对她的偏见看法,可见效甚微,连独属于皇后的权柄都被分割。
不过没关系,反正她图的也不止是一时的尊贵。
皇后垂下眼睑,轻呼了口气,努力忽视贵妃的嘲讽恶意,“陆美人此番遭罪不轻,陛下进去瞧瞧吧”
明知贵妃此番言行着实够嚣张,挑衅皇后,李昀屹也只是拍了拍她的手,示意她收敛些。
姜时宜只是撇撇嘴,明艳的容色做这些小动作也只显得更娇俏,落在皇后眼中却只剩可恨了。
看着陛下携着贵妃进殿的背影,皇后的耐下性子,忍着被侵占权利时的不快,跟着二人进了殿内。
只盼着这位陆美人能中用些吧。
才进到内室,就见陆美人只穿着单薄的襦裙跪在床榻上。
身子纤弱窈窕,颤颤巍巍如柳枝,面容脆弱眼含秋水,敬仰的眼神望着来人,拿捏着腔调,“恭请陛下圣安,嫔妾膝盖实在疼痛难忍,未能迎接圣驾,望陛下恕罪”
嘴上说着恕罪,却咬着红唇,一副弱不禁风却期待陛下惩罚的模样,当真碍眼的很。
果然,这宫中的妃嫔们各有各的烦人法。
姜时宜手指绕道李昀屹胳膊肘处,狠掐他内侧的软肉,好个招蜂引蝶的男人,眼风似刀般刮在他那张俊朗面容上,“陆美人瞧着便可怜,陛下可是心有不忍怜惜?”
猛地被掐,李昀屹沉肃雍容的气质险些没端住,听着她状似大气实则威胁的话,他大手附上她的手腕,轻轻捏了捏后拿开。
看着她凶狠护食的神情,好似下一刻就要将眼前装模作样的陆美人扑倒咬碎,李昀屹嘴角轻扬,“陆美人学习侍香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侍奉母后,想必她也是心甘情愿如此的吧”
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帝妃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,偏偏陆美人自以为还算得圣心,硬要横插一脚。
“只要能求得太后娘娘喜爱,嫔妾再如何辛苦也不要紧”
陆美人一副忍辱负重的纯净可怜模样,极符合世俗男子心仪的娇弱妾室形象,若是别的男子见了定是要揽在怀中好生安慰一番的。
只可惜当今陛下爱好非凡,郎心似铁。
李昀屹只牵着身旁人的手,顺势坐在高殃遣人搬来的软榻上,略低眉眼,深沉的眸子似有温润之色,“此次你为讨母后喜爱,也着实用心,不必多礼,好生歇息吧”
只是言语上的安抚,陆婉宁并不甘心就此罢休,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个机会,能拉近与陛下间的距离。
甚至顾不得一旁虎视眈眈的贵妃,陆婉宁咬咬牙,放软身子朝前倒去,盼着陛下能起些许怜惜之情,叫她顺势跌入怀中。
眼前猛地一黑,陆婉宁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接住,她甚至还能嗅到这人身上的清香,还有那强劲有力的臂膀。
正当她惊喜羞怯的抬头,欲揽住陛下的肩膀时,却听到上方传来声音,“陆美人,您还安好吧”
有些尖锐的声调,刺得陆婉宁险些惊叫出声。
着急忙慌的从高殃怀中挣脱,跌落在被褥中,陆婉宁心跳加剧,脸色更惨白了些,眼眶中水色愈深。
这次是真的要被吓哭了。
想要柔媚祈求圣恩,却弄巧成拙,竟当着陛下的面,被其他男人抱了。
虽说在宫中,内侍算不得真正的男人,但陛下见了又怎会不心生膈应呢。
扫了一眼陛下及贵妃的神色,高殃重新站回陛下身后,拍了拍衣袖,瞧着那陆美人脸上惊惧的神色,险些嗤笑出声,这一副被折辱了的模样,指不定在心里偷偷骂咱家呢。
姜时宜看着这陆美人的小动作,竟敢当着她的面对陛下投怀送抱,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
比起方才的矫揉造作,还是现在这副惊恐模样更顺她的眼,叫她觉得,不顺势讥讽几句可惜了。
“如今天色尚早,怎么陆美人就已经软了身子?瞧着比在我宫中跪上两个时辰更要娇弱”
“贵妃娘娘恕罪,嫔妾,嫔妾只是......”
陆婉宁掐着手心,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,转头看向陛下,想要陛下能为她说句话,可陛下却也只冷眼瞧着,只是从进来就握着贵妃的手从未松开过。
姜时宜不耐烦看她做戏,只唤来她的婢女,“早先便觉得你这婢子规矩不行,如今倒连陆美人也侍俸不好了,明知她骨头软,自己立不住,还不去搀扶着?省的哪日再跌进旁人怀中”
春和不敢作声,只低着头上前帮陆美人盖好被褥。
听见内室的动静,似有争执,皇后也不再犹豫,迈步进来。
原以为是陆美人能成功引得陛下垂怜,叫贵妃大怒,当着陛下的面嫉言妒色,惹得陛下不喜。
却没想到,进来却只看见陆美人拥着锦被无声啜泣的模样,陛下未置一词,甚至连余光都懒得瞥去。
这是又折戟沉沙。
罢了。
皇后放轻声音,温和道,“这是怎么了?陆美人你还伤着身子,何必动气”
姜时宜挑眉,竟也配合着问道,“是啊,臣妾也是听皇后娘娘说,陆美人被什么腌臜物伤了身子,才紧赶慢赶来了,究竟是怎么回事儿?”
张太医拱手出列,回禀道,“陆美人不知是在哪接触到了药力强劲的马麝,引得活血通经,虽能叫身体更康健,但近两年只怕再难有孕”
马麝?
李昀屹眯了眯眼,卸力倚在手边的榻枕上,随手捏起腰间的玉佩,摩挲盘旋着,“朕记得自圣祖一朝始,宫内严禁出现麝香一类药物,如今,这香是从何处来?”
因为圣祖一朝妃嫔之间互相倾轧,一年之内有九位嫔妃小产,惹得圣祖大怒,肃清宫闱,严禁麝香类药物。
皇后心知陛下这是在责问自己,躬身屈膝行礼,愧疚道,“是臣妾无能,竟叫这东西进了宫闱,只是,听陆美人讲,这香似乎并不是在清晖阁染上的...”
说完皇后便看向陆美人,示意她来陈述。
陆婉宁又瞧了眼陛下身旁,瑰姿艳逸,娇艳欲滴,美的灼人心神的贵妃,到底是心有戚戚。
咽了咽口水,撑起胆子,“嫔妾那日从昭阳殿回来,便觉得身子不适,请了文医师来请脉,却不想文医师查出,嫔妾已经被那麝香伤了身子”
又试探性的抬眼瞧了瞧贵妃,一副惧怕不敢言的样子,“嫔妾叫人在殿内找了一圈,最终文医师在嫔妾的外衣上嗅到了那香,似乎是...似乎是在昭阳殿侍香时用的那香”
还未说完,陆婉宁便作惊惧神色,缩成一团对贵妃求饶,“嫔妾自知不得贵妃娘娘喜爱,但真的不敢污蔑娘娘,求娘娘放过嫔妾吧,往后嫔妾定当谨言慎行,不惹贵妃娘娘的眼”
原以为她是真的惧怕了,不曾想,还有这么一副好胆识,还敢装作无害白兔模样。
姜时宜只恨不得立时端一杯毒酒灌给她。
对着这位陆美人,姜时宜实在是半点耐心也无,闭了闭眼,敛去厌烦杀意。
不去看她,转而看向皇后那张假惺惺的菩萨面孔,姜时宜莞尔一笑,一字一顿道,“皇后娘娘是在怀疑臣妾?”
皇后也面有为难之色,似乎真的是不敢相信,“本宫也不愿怀疑妹妹,只是有陆美人的外衣做凭证......”
三言两语,似乎真的要替她定罪,之后更是规劝起来,“妹妹啊,本宫知晓你醋意大,不愿陛下再纳新的妃嫔,但陆美人到底无辜,你怎能真的出手,害得她子嗣有碍,着实狠毒了些”
眼瞧着皇后的一番唱念做打,装作一副贤良菩萨心肠,心疼这个又不忍那个的模样,当真是明眼可见的宽仁正室。
只可惜屋内除了陆美人,没一个愿意接茬的。
李昀屹抬眼看着贵妃不急不忙的样子,甚至还津津有味的看着皇后做戏,便知她心中有数,说不定这还是她做的局。
直到皇后说的没什么可说的了,殿内渐渐安静,气氛凝滞,眼看着没法下台了,陆美人才出声,“嫔妾也不愿意相信贵妃娘娘真的做出那种事,只可惜...”
“只可惜证据确凿,叫人不得不信啊,陆美人是想说这个吧”
姜时宜起身,坐在床榻边缘,染着丹蔻的玉指抚了抚陆美人的脖颈,继而触碰她的如花容颜。
似乎很是怜爱道,“陆美人当真是冤枉本宫了,你待本宫如何,本宫心中清楚,怎么舍得害你呢?”
感觉着颈间脸颊传来的温热触感,陆婉宁控制不住的身子发抖,连手脚都有些软。
贵妃看着她的眼神,好恐怖,仿佛下一刻就要割开她的喉颈,刮花她的脸。
感觉到手下这人真的被吓到,姜时宜才略有些满足的收手,“为了帮陆美人学好规矩,本宫可是选了最珍贵的香料,只为了能——好好招待你呢”
“说来也巧,这香料皇后娘娘应该也熟悉”姜时宜转头看向皇后,嫣然一笑,颇为戏谑,“东篱把酒黄昏后,有暗香盈袖”
“皇后娘娘可还记得那价值千金的盈袖香,并不过分浓郁,好似佳人自有的幽香,这可是出自您手呢”姜时宜垂眼看着仍在行礼告罪的皇后,眼神幽暗,好像在看着入网的游鱼。
皇后猛地攥紧手,呼吸急促了几分,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这盈袖香究竟跟她有没有关系?
姜时宜看着皇后蹙眉的样子,悠然开口,“皇后娘娘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,这盈袖香可是您在臣妾升贵嫔时送给臣妾的贺喜礼物呢”
“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,臣妾珍之重之,都不舍得拿来用,若不是陆美人得臣妾的心,臣妾还舍不得将它借花献佛,您说是吗?”
听贵妃得一番阴阳怪气,皇后想起这盈袖香究竟是何物了。
理顺了思路,皇后紧张的心跳声也缓和几分,“臣妾确实是送过贵妃妹妹这盈袖”
“只是这香的方子是从前宣妃赠与臣妾的,皇上也知晓臣妾并不通香理,竟也未发现香中含有麝香,是臣妾的过错”
努力的想撇清自己的那份责任,皇后解释完,略微抬眼,想看看陛下的神情,却不经意间撞入他晦暗微凉的眸中。
这个眼神叫皇后心中一紧,再次开口辩解,“臣妾拿到这方子后,交给尚功局制作,之后忙着宫务,竟也没来得及检查,叫贵妃妹妹受累了”
话音刚落,李昀屹便闭了闭眼,无声叹息。
皇后,到底是着急了,自乱阵脚。
他心知皇后心虚自卑,既没有宠爱尊重,也没有厚重家世,总想着退让隐忍。
可事实是,退让隐忍做的也不甘心,动手脚时甚至留下把柄,若真要叫她真刀实枪的斗,她也没那个果决狠辣的手腕。
相比于她用手段坐上皇孙妃位置这件事,她本身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才是不得他心意的主要原因。
可惜她从来看不透,连半分他的意向喜好都读不懂。
而他最厌烦的,就是算不得聪明,又不甘心平庸的自以为是之人。
“是啊,皇后娘娘当真辛苦,既要操持宫务,又要费心侍奉陛下太后,所以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,不过也情有可原”姜时宜很是热心肠的帮着皇后解围。
图穷匕见
眼见着自己的目的即将达到,姜时宜也不吝啬的轻笑,迈步走到皇后跟前,亲自扶她起身。
“到底是出现宫闱禁物,皇后娘娘回去可要好生调查,免得再有人受无妄之灾,您如此操劳,臣妾见了也心有不忍啊,不如叫臣妾帮您分担些吧”
“您觉得呢?陛下”姜时宜扭脸看向李昀屹,略施粉黛的玉面含娇带嗔,似是要人帮她说话。
可李昀屹分明隐隐从中看出些威胁,当着他的面也跋扈的很,还想将他也顺带安排了,着实要上天。
想是这么想,可哪里会舍得不如她的意呢?
况且也确实是皇后落下把柄在先,贵妃这样也合乎情理。
李昀屹半点儿不纠结,施施然开口道,“既然如此,宫中除了尚衣局和尚寝局,尚功局便也由贵妃执掌”
至此,后宫六局,姜时宜已经掌管一半,独属于皇后的权力,她已经蚕食近半,这结果,当真是叫她欢喜。
目的已达成,姜时宜也不想再挽着皇后做戏,不愿看她那张假面,转身走到李昀屹面前,伸出手示意,“陛下,时候也不早了,咱们还是不要打扰陆美人休养了”
陆婉宁似说还休,眼巴巴的盯着陛下随着贵妃的动作起身,陛下身姿挺拔修长,威仪赫赫,却为何不愿对她施舍半点柔情呢?
哪怕只是陪她一时片刻也好啊。
原本敷过药的膝盖也隐隐作痛,贵妃的嚣张已经显在明面,为何陛下半点儿也不介意?
正当陆婉宁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失落哀叹,就见贵妃突然停下脚步转身,连带着陛下也扭头。叫她已经黯淡的双眸霎时间亮起来。
姜时宜扫了眼床上的陆美人,又看向脚踏上跪着的春和,半是商量半是撒娇的跟李昀屹开口,“陛下,陆美人这次确实是替臣妾受过,臣妾心中着实过意不去,不如好好补偿她一番”
李昀屹并不言语,只是垂眼望着她眼波流转的凤眸,也并未错过那一闪而过的狠辣算计。
他轻扬唇角,漫不经心的开口,“你是贵妃,又执掌宫权,自无不可”
听到李昀屹顺着她的话,姜时宜眨眨眼,心中跃然,她就喜欢这种一切按照计划走的感觉。
“春和到底规矩不好,待本宫回到昭阳殿便吩咐给你多送几个侍奉的婢女来”
姜时宜又大致看了一圈内室,有些嫌弃道,“这清晖阁也有些简陋,本宫也会派尚寝局司设司为你添些器具摆件,也算补偿你此番受过”
“哦,对了”姜时宜突然又想到什么,对一旁的文医师吩咐道,“你既然替陆美人诊过脉,那这两年陆美人调理身子的任务也就交给你了”
扔下这些话,姜时宜也不顾及陆美人叩谢的声音,挽着李昀屹转身出了殿门。
重新回到御辇上,姜时宜慵懒的靠在李昀屹的胸前,复盘着这次的计划,虽然简略匆忙,但目的大都达到了。
一箭多雕,既绝了陆美人短时间有孕的可能,又从皇后手中夺下了一部分宫权,顺带将婢女医师安插到陆美人身边,最后,也为皇后跟陆美人之间埋下了嫌隙。
这下,陆美人在宫中,才算彻底孤立无援,再无翻身的可能。
想到很快就能抹除梦中的阴霾,送陆美人归西,姜时宜的心情便飘扬起来,多情的眼尾都溢出快意。
只可惜御辇上唯一能欣赏到的李昀屹看不到,他正微扬着下巴,躲避贵妃点缀在墨发间的金簪玉钗,连带着发中央的粉白芍药都在他眼前晃悠。
明明该烦躁的,可贵妃染着丹蔻的玉指搭在他手腕间,留存的指尖也无意的抓挠着他的手心。
不疼,却有几分酥麻痒意。
大手微动,将柔软的手指攥进手中,李昀屹带着人仰靠在撵轿背倚上,胸腔震动低沉轻笑,调侃意味十足,“贵妃娘娘今日好生威风,瞧的小生心都怦怦跳呢”
姜时宜仰脸嗔他一眼,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膛拍了拍,“陛下还说呢,方才那陆美人都快要钻进您怀里了,美人投怀送抱的感觉,如何?”
李昀屹沉吟片刻,似乎真的在思考那感觉如何。
直到被怀中人狠锤两下,锤的胸口都有些痛了,他才轻扬唇角,一把揽住细腰“方才什么感觉朕不知道,但现在嘛,自然是软玉温香”
贵妃软玉温香是实打实的,可那两拳也是实打实的。
在他身上,她当真是十成十的不留手。
姜时宜自然是在拳上使了劲的,她还记仇着是李昀屹将陆美人选进宫,他倒是多了个娇媚的妃妾,连累的自己食不下咽。
姜时宜的性格是这样的,记仇,护食,凶狠恶毒,野心勃勃,下手果断。
现如今对李昀屹,姜时宜就是这样对待的。
明明将人当作猎物啮在齿间护食,却又总介意他带给自己的弊处,忍不住记仇的轻轻撕咬,叫他又痛又难耐。
二人在御辇上耳鬓厮磨,一路慢悠悠回到昭阳殿,可清晖阁被剩下的两人,相顾无言,当真凄凄惨惨戚戚。
皇后被清慎搀扶着站起身,转身对着陆美人勉强挤出一抹笑,“陆美人好生歇息吧,本宫先走了”
让陆美人这个低位妃嫔看到自己的难堪,着实叫皇后难受极了,再提不起利用捧高她的念头。
陆婉宁不想轻易放弃借皇后得势做助力,可今日皇后娘娘确实是丢了面子,她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好温声跪别,“恭送皇后娘娘”
渐渐进入夏季,哪怕太阳已经落下泰半,天气也依旧燥热,叫人愈发心烦气躁。
皇后僵着身子,呵退了撵轿,只头顶着华盖,乘着清凉的树荫一路回了珠镜殿。
甫一进殿,皇后便砸了手边的玉如意,连带着桌前的珐琅彩瓷,都被一同砸了个粉碎。
随侍的婢女内侍们跪了一地,都不敢抬头。
直到心中的火气消去了些,皇后才又娴静的坐到榻椅上,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的一群人,方才在清晖阁遭受到的屈辱退却些许。
皇后熟练的自我纾解着心结,无妨,她已经坐上皇后之位,哪怕再窘迫,也是仅次于陛下太后的国母,其他等闲妃嫔,也只配望而生羡。
是她着急了,皇后扶额,回想着这次的失利,竟是败在陆美人那浅薄的眼界上,什么香都认不出,甚至侍香这么久也不曾问过。
原以为是个外明内秀的,实际上也只是个徒有容色的朽木,陛下若能喜爱那才真是见鬼了。
随意吩咐其他人将殿内打扫了,又唤来清慎,皇后细细将清慎的面容扫过一遍,当真是严谨不苟的模样。
她回想起当初为何选到这人做自己的贴身婢女,也想到为何给她取名清慎。
涉世以慎言为先,修己以清心为要。
这次失利,足以皇后清省自身。
皇后放轻声音,对清慎吩咐道,“暗处针对贵妃和淑妃的小动作都停了吧,收缩人手,好好经营余下的三局”
清慎抬眼,终于看到皇后清隽文秀的面容沉静下来,自打贵妃入宫以后,皇后频频自乱阵脚,像今日的情况也不是头一次了。
还好皇后及时清醒,只要稳住自身,后位便稳如磐石。
清慎是皇后家生子,忠于皇后,也知皇后的心结,如今皇后不再浮躁,她心中也安稳高兴。
整个珠镜殿由上而下,谨慎小心了许多,笼罩在殿上无形的浅薄傲慢之风也散去。
昭阳殿中
用过晚膳,只等着沐浴洗漱的李昀屹歪在榻上,支着手臂撑着下巴,随意盘挲着绿翡十八子,跳跃宫灯照耀下的面庞清朗如玉。
听着底下人禀报的珠镜殿动向,轻嗤出声,“还算听得懂人话,不至于一蠢到底”
在外人看来究竟是他的皇后,倘若蠢出天际,坏事做尽,岂不也要累得他的名声?
自打被强逼着娶了如今的皇后,李昀屹为数不多的耐心和好脾气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。
原以为敢使手段的是个心机深沉的,不说多至少能压住后宅后宫,哪成想有手段尽往他身上使了。
回想起曾经被催着求着多生孩子,李昀屹就怒从心起,还是他太好脾气。
今日是他给皇后的最后一次机会,倘若再两头抓不住一头,半点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,那干脆趁早被废弃,去往五台山为国祈福算了。
也算时隔多年,回归了本该属于她的命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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