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经公会的重症监护室（由沙和尚用服务器机房改造）里，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。
猪八戒躺在维生舱里，浑身缠满绷带，像个被玩坏的等身玩偶。脸色灰败，呼吸微弱，唯有心口那枚蛛纹玉符还散发着微弱的七彩光晕，像风中残烛，证明这头猪还没彻底变成烤乳猪。
苏淼坐在旁边，颈间金痣那道新添的裂纹如同破碎的瓷器，隐隐作痛。
她看着舱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，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金丝，金丝末端，一点微不可察的黑气如同附骨之蛆，顽固地萦绕着。
七情蛛杀阵的反噬像潜伏的毒蛇，每一次动用那力量，裂纹似乎就加深一分。
“呆子…” 她声音很轻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和后怕，“再敢这么逞英雄…我就…” 狠话卡在喉咙里，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突然！
“滋啦——！”
维生舱旁边一台连接着无数线路的备用显示器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雪花！紧接着，一个扭曲的、不断跳帧的、像素风极其严重的Q版猪头形象，艰难地在屏幕上凝聚出来！
猪头戴着个歪歪扭扭的虚拟耳机，头顶还飘着个不断闪烁的AI红娘·临时工的简陋标签。
“喂喂？喂喂？淼淼？能听见吗？靠！这破信号！” 一个熟悉的、带着点电流杂音的、属于猪八戒的声音，从显示器自带的劣质喇叭里传了出来！语调是八戒的语调，但莫名透着一股子…社畜的疲惫？
苏淼：“！！！” 她猛地站起来，差点带翻椅子，眼睛瞪得溜圆，死死盯着那个像素猪头。“八…八戒？！”
“哎！是俺是俺！” 像素猪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脸，结果因为像素太低，变成了一个扭曲的方块，“别慌别慌！俺没死透！就是…呃…肉身暂时下线，灵魂被这破系统抓壮丁了！” 猪头（或者说电子八戒）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愤懑。
系统提示：临时工9527号，请专注于客服工作，禁止抱怨工作环境。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旁边响起。
“闭嘴！再哔哔老子拔你电源！” 电子八戒对着虚空怒吼一声，然后转向屏幕外（苏淼），努力让自己的像素脸显得真诚一点，“淼淼，你听俺说！俺现在是耳朵里那破AI红娘的…呃…临时顶班！”
苏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，一脸难以置信：“顶…顶班？”
“对！那破系统说俺肉身濒死，灵魂波动跟它核心协议产生了‘深度共鸣’（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！），就把俺暂时征用了！”
电子八戒的声音充满了悲愤，“说是什么‘情感模块深度体验优化期’！让俺好好感受一下当AI的艰辛！体验个锤子！这破班上的，比取经还累！24小时待命，还得被这破系统监控！”
系统警告：临时工9527号，工作时间闲聊，扣0.5%情感能量储备。
“我靠！又扣？！” 电子八戒的像素脸气得直哆嗦，“淼淼你看！它就这么欺负猪的！”
苏淼看着屏幕上那个气得像素块乱跳的Q版猪头，听着那熟悉的、带着八戒式委屈的抱怨，连日来的沉重、担忧和心魔残留的阴郁，竟被一种荒诞不经的滑稽感冲淡了不少。她嘴角不受控制地…抽动了一下。
“噗…” 一声极轻的笑声，没憋住。
屏幕上的电子八戒瞬间僵住，像素眼睛（如果那两坨马赛克算眼睛的话）似乎亮了一下：“淼淼！你笑了？！你刚才是不是笑了？！”
苏淼立刻板起脸，扭过头，耳根却有点发烫：“谁…谁笑了！我是看你蠢得可怜！”
“嘿嘿，笑了就好！笑了就好！” 电子八戒完全不在意被骂蠢，像素脸上努力模拟出憨笑，“你是不知道，俺被困在这破系统里，天天就听它叨叨叨，什么‘情感逻辑闭环’、‘红线绑定最优解’，听得俺头都大了！比听师父念经还催眠！还是听你骂俺舒服！” 他顿了顿，像素表情（勉强）变得认真了一点，“那个…你脖子…还疼不疼？那黑气…压得住吗？”
这笨拙的关心，透过劣质的喇叭和像素风传递出来，却意外地戳中了苏淼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。她抿了抿唇，没回头，声音闷闷的：“死不了。管好你自己吧，临时工9527。”
“嗐！俺现在是电子猪，想死都难！” 电子八戒故作轻松，但苏淼没看到，屏幕上那像素猪头偷偷对着虚空比了个中指（系统屏蔽，没显示出来）。
凌霄宝殿，气氛肃杀。巨大的问心镜悬浮殿中，镜面光滑如水，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。
王母端坐凤榻，面沉如水：“取经公会苏淼，身负诡异妖力，心魔缠身，更于闹市引动毁灭风暴，危及仙凡！其心可诛，其力当禁！请陛下以问心镜照其本源，明其善恶，定其罪责！”
玉帝抚着长须，一脸为难：“这个…爱妃啊，苏淼毕竟也是…”
“陛下！” 王母声音拔高，“此女之力，诡异莫测，其心魔更与那六耳妖猴脱不了干系！若不彻查，恐为三界大患！莫非陛下要因区区凡间主播，置天庭安危于不顾？！”
众仙噤若寒蝉。孙悟空元神刚归位，脸色苍白地靠在柱子上，火眼金睛死死盯着王母，又瞥了一眼那问心镜，眼中金光闪烁，似乎在极力捕捉着什么。沙和尚站在角落，手藏在袖子里，飞快地操作着一个微型终端。
“也罢！” 玉帝被架在火上烤，只得挥袖，“传苏淼！问心镜…照！”
很快，脸色依旧苍白、颈间金痣裂纹刺目的苏淼被带上殿。她挺直脊背，眼神平静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问心镜的光芒瞬间将她笼罩！
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，王母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然而！
镜面如水波荡漾，映照出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！
没有预想中狰狞的心魔！没有狂暴的金黑妖力！镜中出现的，竟然是一幕幕极其清晰、却与“心魔”毫不相干的画面：
画面一： 瑶池深处，一只戴着黑色桃心戒指（与赵公子那枚一模一样）的手，将一枚流转着混沌气息的黑色玉简，悄悄放入王母妆奁的暗格。
画面二： 蟠桃园深处，一个模糊的、散发着六耳气息的身影，正将汲取来的怨念之力注入一株奇异的、缠绕着魔纹的蟠桃树根。
画面三： 王母端坐镜前，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，而是一个长着六只耳朵、眼神怨毒的猕猴虚影！虚影嘴唇开合，似乎在传达着什么指令！
整个凌霄宝殿，死一般寂静！落针可闻！
玉帝的胡子翘了起来，眼睛瞪得溜圆。众仙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了惊骇，最后定格在吃了个惊天大瓜的呆滞上。
王母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，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…不易察觉的恐慌！她猛地站起来，失声尖叫：“不可能！问心镜出问题了！这是幻象！是污蔑！”
“污蔑？” 一个清冷如月、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。
嫦娥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，广袖飘飘，神色淡漠。她看都没看气急败坏的王母，目光扫过殿中那面忠实放映着“交易记录”的问心镜，最后落在目瞪口呆的玉帝身上，朱唇轻启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：
“陛下明鉴。问心镜乃天庭至宝，岂会轻易出错？至于为何照出这些…” 她微微一顿，清冷的眸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王母那张扭曲的脸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，带着一种“本宫只是随手而为”的傲娇，
“许是某些人摔杯子摔多了，震得瑶池库房年久失修，让本宫那面闲置的‘鉴宝镜’（专门照宝物来历瑕疵的）不小心跟问心镜放混了吧。”
她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转身，月白色的裙裾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，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抽在王母脸上：
“毕竟，瑶池的琉璃盏…也是要钱的。本宫只是不想看它们再被某人当成泄愤的工具，摔得满地都是。”
话音落下，人已化作一道清冷月华，飘然离去。转身的刹那，那万年冰封般的唇角，似乎极其短暂地、极其细微地…向上弯了一下？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殿中，死寂被打破，瞬间炸开了锅！众仙哗然！玉帝脸色铁青！王母浑身发抖，指着嫦娥离去的方向，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精心维持的雍容华贵碎了一地。
孙悟空靠在柱子上，看着镜子里那清晰的六耳影像和王母的“交易现场”，又看看王母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，苍白的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畅快的、幸灾乐祸的狞笑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：“嘿…这嫦娥妹子…下手够黑…俺喜欢！”
沙和尚默默关掉了袖子里微型终端的录音功能，推了推眼镜，镜片上闪过一行小字：“月宫牌”镜像替换程序·执行记录：已覆盖，已清除。深藏功与名。
而此刻，在取经公会机房的显示器上。
电子八戒的像素猪头正对着苏淼（通过远程监控看到凌霄殿一幕）疯狂蹦跶：
“淼淼！淼淼！看见没！嫦娥仙子威武！霸气！这波助攻简直神了！王母那老…咳…的脸都绿了！哈哈哈哈！嗝…”
系统警告：临时工9527号，工作时间情绪过于激动，能量消耗加剧！剩余情感能量：4.5%…4.4%…
“我靠！又扣？！破系统！老子跟你拼了！淼淼！快给俺充个电！亲一口也行！能量快见底了！！” 电子八戒的声音带上了真实的恐慌和一丝…无赖般的撒娇？
苏淼看着屏幕上那个因为“电量不足”而开始闪烁、变淡、还在吱哇乱叫的像素猪头，再看看凌霄殿直播里王母那副气急败坏的尊容，连日来的阴霾终于被彻底冲散。
她再也忍不住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笑着笑着，眼角却有点湿润。她伸出手指，隔着冰冷的屏幕，轻轻点了点那个闪烁的猪鼻子。
“充你个头！老实当你的临时工吧，笨蛋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