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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月老泪(下)

发表时间: 2025-06-14



3.

“噗嗤,还害羞呢?”冷蓝袭有些好笑地盯着枣泥,一把握住她的手高高举起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汤......汤枣泥。”枣泥明显被蓝袭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大跳。

冷蓝袭一听,嘴角的笑容更放肆了:“好营养的名字......冷家二少奶奶,就你了。”

一身少数民族装束的冷凝泉被人群的欢呼吸引了来,乍一看去,脸色大变:“蓝袭!别胡闹!”

“哥?”冷蓝袭的表情凝滞了数秒,手一松迎了上去:“你可回来了!”

“社长!”枣泥一头雾水地望着冷凝泉。

“怎么你们认识?”冷蓝袭问。

来不及多想,冷凝泉二话不说把头凑到冷蓝袭耳边:“她是外边儿人。”

“什么!?......”冷蓝袭难以置信地望向枣泥,浓烈的失落感顿时波涛汹涌。

蝉儿肆无忌惮的欢鸣着,一对妇人面色惶恐地经过,她们的谈话吸引了枣泥的注意力。

“没准儿,阿青至今都还在月老庙后边儿......”

阿青!?黄皮信封的模样仓促地从枣泥脑海闪过,她欣然一笑,朝月老庙后边儿奔去。这时,正在给少男少女们算卦的凉公蹭地站起来惊呼:“孩子!别去那儿!月老会发怒哒!——”

听说是月老不希望庙后那块土地被生人打扰,所以进去过的少男少女都结上了一连串霉运,随之那块地就被当地人禁止进入了。

枣泥看见被木板封得死死的门,不以为然地笑笑:“这种高度的围墙,还想困住我?”说罢,纵身一跃翻了进去。

呵!好大一片雾啊!风格类似民国初期的建筑憔悴在一片浑浊里。阳光在树荫间雀跃着,死一般的寂静中,一排排对称的坟山看起来有些渗人。枣泥踏上木质长梯,每一步都发出“胳肢,胳肢”的声响,手指轻轻触摸着扶手,竟无一丝灰尘,像是刚有人打扫过一般。这明明是看起来久无人住的大宅院啊!

好容易摸索到门牌上刻着“阿青”的房间,轻轻地推开那扇门......

一股浓烈的霉臭扑鼻而来,泛黄的报纸贴的满墙都是,梳妆桌上的黑白照里,少年清澈的笑颜格外灿烂,枣泥惊诧地望着照片一角,有人用娟秀的笔迹在上面写着“寻落桑”。梳妆桌的抽屉被人打开过。里面放着一支老式口红,颜色很浓艳的那种,和一个木质的,镶满雕花的小盒子。强烈的好奇心催使枣泥将那盒子打开,一看,除了一层黄白色的粗糙的粉末,什么也没有!

——“与君初相识宛若故人归,轰轰烈烈却酿酒了蹉跎......”那声音虚无缥缈地仿佛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。

回眸,是一席青花旗袍,眉目如画的妙龄少女,死一般的色泽和窗外的葱绿形成鲜明对比,可下一秒,枣泥欣赏的心态顿时烟消云散,因为少女的侧面,只有一片口香糖那么厚!走起路来,还发出“呲呲呲”的声响!......她仅仅是张白纸!

4.

少女完全无视了枣泥的存在,那双水墨一般深沉的眼睛,只是深深凝望着那张黑白色的照片。

“阿青!你是阿青吧!”枣泥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。

那时,他们都还年少呵......年少得坚信朱砂能改变释心泽一成不变的苍白。可她是林家堡的小姐,而他只是四季漂泊的画师。因为对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的坚信不疑,新婚那晚,她含泪走过贞节牌坊,如约在月老庙后焦急等候,而他被林家堡的家丁拦截途中,遍体鳞伤地坠落悬崖,不料被山神卷出了结界。她褪掉一席红妆,换上青花白袍,挑灯四顾寻洛桑,无奈空手而归,不分昼夜地等候在月老庙后,等到青丝皆白,等到油尽灯枯......她将灵魂赋予了他当年送给她的画像,至死不渝等下去。

——“这份缘到底有多美,碾作沉溺,落红烟灰,这树花儿,静绽放,轻憔悴......”

——“就算相濡以沫是种罪,云淡风轻才不觉得累,油尽灯枯在所不惜,别让相思,定轮回......”

——“心有灵犀的花就一朵,谁甘冷眼就任它零落如此,茹苦一生来换永恒,有何不可......”

纸人的双眸越发地昏沉起来,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,枣泥拼命地摇着头,感动抵消了所有的恐惧:“不是的,不是这样的,阿青,你听我说!”

“啧,纸魇早已非灵,纯粹是靠生前的意识支撑,无需留情。”曹宫杵戊不知何时已依在窗前,玩弄着指间的红绳。

“你给我住手!”

杵戊的双瞳明显放大,有些惊愕地看着枣泥冲上来一脸严肃地抓住自己的手,一丝愤怒涌上心头:“你做好为无知付出代价的准备了么。”

纸人悠远的抽泣没有被任何人所打扰,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,从始至终,只凝视着那张黑白色的,清澈的笑脸,即使没有倒影,这已经足够了,只是,檀郎啊檀郎,为什么不如约而至,让妾苦等如此......

——“前世不曾相恋,来生不再相见,今朝蓦然擦肩,奈若何。一弦庄周梦蝶,一柱晓风残月,一弦一柱忘川过。”

“真好呢......有这样的人,用一生去迷恋着。”枣泥沁满泪水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状,偏着头,温暖地笑着,接着,一步一步地,走向纸人,把黄皮信封,轻轻递到她眼前。“他来不了呢,所以就托我把信送来了,因为,无时无刻,不思念着阿青你哟。”

纸人的目光停止了颤动,水墨色的眼泪扑朔而下,打湿了眼部的轮廓,那张永远不会有表情的脸,也开始色泽模糊。

——“你教我......如何去恨......”

倾盆的雨幕从天际拉下,纸人冲出门去,艰难地奔跑着,像要追逐着什么,接着,一点,一点地,融化在绿萍里......

冰冷地情锁,残酷得,连腐烂的尸体都不放过,却偏偏,让人奋不顾身地依恋......

“为什么......”枣泥挂着微笑的脸,顿时粘满了泪水,无力地跪在了地上颤抖着。

肩头在下一秒多出了一份温暖,抬头,是杵戊安静的凝视:“你已经做到了。”

门口的喧哗是冷凝泉和冷蓝袭迟到地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