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砚哥哥!”柳莺的哭喊从茶肆方向传来,陈砚攥紧布帛,转身冲进了渐起的暮色里。
他听见身后公差的喊杀声越来越近,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这一次,他要让裴慎之的名字,连同那些见不得光的银钱,都晒在贞观的太阳底下。
西市的风裹着雪粒子往衣领里钻,陈砚缩在茶肆后巷的柴火堆里,听着前街传来的铜锣声。
赵伯的手还拽在他手腕上,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麻衣灼得人疼:“阿砚,你当这是说书唱曲?
那裴家的鹰犬连京兆尹的人都敢打!“
陈砚望着老掌柜鬓角的白霜,喉结动了动。
昨夜在裴府后墙翻找账册时,他摸到过那些被锁在柴房里的孩子——最小的那个攥着他的衣角,指甲缝里全是泥,哭哑的嗓子还在喊“阿娘”。
此刻通缉令上的画像在他眼前晃,墨色未干的“扰乱朝纲”四个字像烧红的铁,烫得他胸口发闷:“赵伯,我若跑了,他们便要说这是我一人的疯话。
茶肆的柳莺,醉月楼的苏妩...裴慎之要灭口的,从来不止我。“
老掌柜的手猛地抖了抖,指节捏得发白。
他望着陈砚眼底的灼光,忽然想起半月前这小子蹲在灶前给乞丐分热粥的模样——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擦桌子的杂役,现在却像块被火烤过的硬铁,砸不碎,掰不弯。“你...你要作甚?”
“借嘴。”陈砚摸出怀里揉皱的布帛,上面是他昨夜在破庙用炭条重抄的童奴名单,“西市的酒肆说书人最爱猎奇,我扮成算卦的,往他们茶碗里塞张‘童奴悲歌’的话本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放轻,“苏妩说魏大人的御史台要实据,但百姓要的是...人心。”
赵伯张了张嘴,最终只重重叹了口气,从怀里摸出顶旧毡帽扣在他头上:“后巷第三家米铺有辆送粮车,申时出城。”
陈砚刚要谢,二楼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柳莺扶着栏杆探身,发辫上的茉莉香混着雪气飘下来。
她手里攥着块烤红薯,指节冻得通红:“阿砚哥哥,我把茶肆的话本全翻出来了,《李娃传》的本子最热闹,你...你写的故事能比它更好看么?”
少女的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,陈砚突然想起她前天蹲在门槛上给流浪猫喂鱼干的样子。
他扯了扯嘴角,伸手接住红薯,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——那是擦了十年茶桌磨出来的。“会比《李娃传》热闹十倍。”他说,“等百姓们都开始唱‘裴大人,黑心肝,童奴血里捞金丸’,裴慎之的刀就砍不下来了。”
柳莺用力点头,发辫上的茉莉被风吹得摇晃。
陈砚转身时,听见她在身后小声说:“我把茶钱都存着,等阿砚哥哥要印话本...我都给你。”
雪越下越密。
陈砚裹紧毡帽钻进人群,远远看见平康坊的马车拐进崇仁坊——那是苏妩的车。
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胡服,面纱上缀着细碎的银饰,路过高门宅院时故意放慢速度,车帘掀起半角,露出琵琶弦底的布帛。
陈砚知道,那些常去醉月楼听曲的夫人太太们,此刻正凑在暖阁里嚼舌根:“裴郎中上月在平康坊包了个清倌人?” “可不是,我家那口子说裴府的庄子又圈了二十亩地...”
日头偏西时,西市最大的“醉仙楼”里传来惊呼声。
说书人拍着醒木,唾沫星子溅在案上:“列位可知那善堂的银钱去了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