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砚盯着对方眼底的暗涌,忽然想起李文远说裴慎之在安西时“能把沙盘推演当棋下”。
他低头看了眼奏折上的血指印——这痕迹他在终南山顾瓷的扎纸铺见过,是用朱砂混了人血点的,“裴大人既然早知道我会来,为何不提前拿走?”
裴慎之的瞳孔缩了缩,旋即恢复从容:“总要看看,你是不是值得我动手的对手。”他转身走向门口,月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银边,“记住,明早太阳升起前,把东西放回原位。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时,陈砚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。
他摸出怀里的炭笔和草纸,借着月光开始速抄奏折关键处——“九月廿三,长生驿接粮队未归副将王雄私携突厥文书裴元甫手令:暂封军报”。
墨迹未干,他听见更鼓敲了四声,抄完最后一行时,指甲在纸背掐出月牙印。
天刚蒙蒙亮,陈砚就敲开了西市“春风茶肆”的后门。
柳莺端着热粥的手顿在半空:“阿砚哥哥?你眼周怎么青了?”他没接粥,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抄本:“找李文远,现在。”
李文远是在茶肆后巷的枣树下见到陈砚的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,袖口沾着墨渍,接过抄本时手指抖了抖:“这是……”
“长生驿案的残档。”陈砚盯着枣树上未落的枯叶,“裴元甫当年压下军报,可能和粮草被劫有关。你帮我转给张县令,他在安西当过参军,该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。”
李文远翻到最后一页,突然抬头:“你昨夜去了弘文馆?”
陈砚没说话,只是扯了扯嘴角。
李文远望着他眼底的血丝,喉结动了动,把抄本塞进怀里:“我午后去县学,张大人每旬三都在那讲学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了句,“你……自己当心。”
陈砚点头时,看见柳莺端着竹篮从茶肆出来,篮里是给老乞丐的炊饼。
晨光里她发间的绒花颤了颤,像只欲飞的蝶。
他突然想起裴慎之说的“炸药包”,喉间发紧——若这案子是真的,柳莺的茶肆,苏妩的妆匣,顾瓷的扎纸铺,会不会都被卷进去?
晨雾未散时,弘文馆的动静就传进了陈砚耳中。
他跟着李学士去前院领新笔,听见门房老张头跟杂役嘀咕:“昨夜南阁走水!亏得值夜的小吴发现得早,不然第七柜的老档全得没喽!”
陈砚的脚步顿在青石板上。
李学士回头看他:“陈生?可是不舒服?”他摇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第七柜,正是他昨夜翻的那座。
是裴慎之动的手?还是更高处的人?
夜里回住处时,陈砚在院门口就闻到了异香。
甜腻的沉水香混着点腥气,像极了平康坊那些姑娘屋里的香粉,却多了种说不出的闷。
他停下脚步,摸出袖中顾瓷送的铜哨——这是她用扎纸的铜丝编的,吹起来能响半条街。
绕到后窗时,窗纸被撕了道口子,冷风灌进来,带着屋里翻找东西的响动。
陈砚屏住呼吸,推开窗跳进屋子,正撞上门帘晃动的影子。
“谁?”
黑衣人转身的刹那,月光从破窗照进来,陈砚看见对方腰间悬着半截玉佩,袖中寒光一闪——是把淬了毒的短刃。
他侧身撞向木凳,“哐当”一声,短刃擦着他耳际钉进墙里,震得房梁落灰。
“别碰不属于你的东西。”黑衣人声音沙哑,像是蒙了块粗布,说完便破窗而出。
陈砚扑到窗边时,只看见道黑影掠过隔壁瓦顶,消失在夜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