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将明未明，带着一丝灰蒙蒙的凉意。
狭小的厨房里，林强早已忙得热火朝天。
昨晚苏晴那欲言又止的眼神，让他心里很不好受。
怀疑，审视，不信任。
他明白，过往的劣迹斑斑，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洗刷干净的。
想让她，让所有人改观，唯有行动。
唯有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。
他临时调整了菜单，放弃了更家常的酸辣土豆丝和番茄炒蛋。
开门第一炮，必须打响，菜色要够“硬”。
土豆烧肉，配炒青菜。
肉，是昨天那二两猪板油炼出的油渣，带着焦香，还有刮下来的一点点肥膘丁。
热锅，下油渣和肥膘丁，小火慢煸。
油脂被逼出，滋滋作响，一股浓烈的肉香开始弥漫。
再下切好的黄心土豆滚刀块，大火翻炒，让土豆边缘染上焦色。
酱油沿着锅边淋下。
“嗤啦”一声，酱色迅速包裹住每一块土豆和若隐若现的肉丁。
加水，少许盐，盖上锅盖，转小火咕嘟慢炖。
等待的时间里，另起一锅。
大火，热猪油，下刚摘洗干净的小青菜。
这是他起了个大早，去集市临时采购的。
快速翻炒，只加盐，保留蔬菜最原始的清甜和爽脆。
掀开炖土豆的锅盖。
“哗——”
浓郁的酱汁已经变得粘稠，红亮的油光包裹着软糯的土豆块，油渣吸饱了汤汁，若隐若现。
那股混合了酱香、肉香、土豆香的热气，猛地冲出来。
香得人直咽口水。
米饭用的是陈米，昨晚就泡好了水。
老铝锅蒸出来的米饭，果然不负所望。
颗粒分明，蓬松饱满，分量十足。
两个半人高的军绿色大保温桶。
一个装满冒尖的白米饭。
另一个，底下是翠绿爽口的炒青菜，上面铺满了香气四溢的土豆烧肉。
中间用一块洗刷得发白的木板仔细隔开，防止串味。
他将两个沉甸甸的保温桶，费力地绑在嘎吱作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。
昨天从废品站淘来的铝饭盒，一个个刷得锃亮。
摞在一起，挂在车把手上，叮当作响。
一切准备就绪。
他朝着里屋的方向，压低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：“我......我走了啊。”
屋里静悄悄的。
没有回应。
或许苏晴还没醒。
或许醒了，只是不想理他。
林强抿了抿唇，没再吭声。
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，推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，其他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。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，发出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的呻吟。
车子很沉，每蹬一下，都牵扯着他后背的肌肉。
他的心跳，也随着车轮的滚动，一下，一下，越来越快。
工厂区不远，骑了二十多分钟。
天色已经大亮，巨大的烟囱吐着白烟，空气里混杂着煤灰与机油的味道。
早班的工人，三三两两地骑着车，汇入通往厂区的洪流。
林强找了个靠近厂门，又不至于完全挡路的位置停下。
位置算不上好，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。
但没得选，黄金地段早被那些常年盘踞的老摊主占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保温桶和饭盒搬下来。
没有桌子，保温桶只能直接放在地上。饭盒整齐地摆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。
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，哈出一口白气，站在简陋的摊子后面。
周围的目光，开始落在他身上。
起初只是好奇。
很快，就有人认出了他。
“欸，你们看，那不是林强吗？”
“是他！真是他！他跑这儿干嘛来了？还推个车，摆上饭盒了？”
“嚯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赌鬼不摸牌九，改行卖盒饭了？”
一道道目光，毫不掩饰地扫视着他。带着鄙夷，带着嘲弄，带着看热闹的戏谑。
林强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，火辣辣的烫。
他下意识地想低下头，避开那些让人难堪的视线。
但他硬生生忍住了。
不能躲。
今天这一关，必须挺过去！
如果连这点目光都承受不住，还谈什么重新做人，谈什么未来？！
他挺直了有些僵硬的腰板。
眼神尽量平静地望向前方的人流，假装对那些刺耳的声音充耳不闻。
时间，仿佛凝固了。
一分一秒，都显得格外漫长。
早班的工人像潮水一样涌向工厂大门。
一些人路过他的摊位，会故意放慢脚步，对着他指指点点，嘴角挂着嗤笑，然后扬长而去。
更多的人，则像是根本没看见他这个人，目不斜视地绕开。
他的摊位前，冷冷清清，门可罗雀。
旁边的垃圾桶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酸腐气味。混杂着清晨的寒意，让他也跟着一阵阵发冷。
他开始动摇了。
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异想天开了？
是不是真的像那些人说的，自己根本就不是干这个的料？
就在他信心几乎要崩塌的瞬间。脑海里那沉寂的家常菜谱虚拟面板，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窘境，微微闪烁了一下光芒。
一行细小的文字，悄然浮现：
检测到宿主情绪低落，可尝试散发食物香气，激活‘幸福感微提升’（被动）。
幸福感微提升？
不管有没有用，死马当活马医吧！
他咬了咬牙，不再犹豫，弯下腰，用尽力气，“哗啦”一声，猛地掀开了装菜的那个大保温桶的盖子！
“轰——”
一股浓烈的香气，瞬间炸开！
混合着浓郁酱香、焦香肉味和土豆特有香甜的热气，蛮横地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和那恼人的垃圾酸臭。
紧接着，炒青菜那股清爽鲜嫩的气息，也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。与肉香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。
这香味，是如此的真实，如此的浓烈！
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周围每一个人的鼻腔。
原本只是看热闹，或是行色匆匆准备进厂的几个工人，脚步下意识地就顿住了。
他们的鼻子，不受控制地用力抽动了几下。
目光，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那个热气腾腾的保温桶上。
酱红色的土豆块油光发亮，看起来就软糯诱人。
翠绿的小白菜梗是梗，叶是叶，带着猛火快炒的油亮光泽，鲜嫩欲滴。
虽然桶里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肉，但那股子扎扎实实的肉香味，是绝对骗不了人的！
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。
随着这股香气的弥漫，周围原本嘲讽和冷漠的氛围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了一些。
几个原本板着脸的工人，嘴角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。
眼神里的警惕和排斥，也淡化了不少。
这就是幸福感微提升的效果吗？
林强心中暗自惊奇，这个金手指，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给力！
就在这时。
人群中，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，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工人，犹豫着，一步步走了过来。
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，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渴望。
他先是伸长脖子，使劲往保温桶里瞅了瞅，喉结上下滚动，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。
然后，他才抬起头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：
“师傅......你这饭......咋卖啊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