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,铺天盖地的红。
龙凤喜烛爆开灯花,噼啪一声轻响,在死寂的新房里格外清晰。
烛泪蜿蜒,像凝固的血。
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甜腻的合欢香,几乎要盖过我自己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、来自袖中暗袋的冷硬铁腥。
我穿着百子千孙的厚重嫁衣,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边,指尖冰冷,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印。
镜子里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。
柳眉凤眼,肤白胜雪,唇上一点朱红,是精心描绘过的、属于谢府新妇沈月见的模样。
这张脸,是我用整整三个月,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,对着另一个女子腐烂肿胀的尸身,一刀一刀,忍着蚀骨的剧痛和呕吐的欲望,硬生生削骨剥皮换来的。
那个真正的沈月见,谢淮安真正要明媒正娶的扬州盐商之女,早已和她随行的仆役一起,悄无声息地沉入了京郊最深的寒潭底。
门外,喧闹的喜乐和人声如潮水般退去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沉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。
终于来了。
门轴“吱呀”轻响。
高大的身影携着夜风的微凉和浓重的酒气,遮住了满室跳跃的烛光。
他站在门口,没有立刻进来。
喜帕之下,我的视线只能及地,看见一双缀着金丝云纹的玄色锦靴,停在那里。
时间仿佛凝滞。
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,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胸腔上,震得指尖发麻。
袖中那枚冰冷坚硬的小瓷瓶,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皮肤,像寒冰,又像随时会爆开的火种。
片刻,他动了。
锦靴踏过铺地的红毡,一步,一步,离我越来越近。
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尖上。
那股混合了酒气的、属于他的气息沉沉地压过来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十步…七步…三步…他停在了我面前。
一只手伸了过来,骨节分明,手指修长有力,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。
那手轻轻捏住了大红色盖头的边缘。
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红绸,烫得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战栗。
红绸被缓缓掀起。
眼前骤然明亮。
烛光刺得我微微眯了一下眼。
视线适应了光线后,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。
今夜,新郎谢淮安。
十年了。
这张脸褪去了少年时的明朗清俊,轮廓被岁月和沙场磨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