驴车吱吱呀呀停在老屋那熟悉的土院墙外。
爹娘挤在门口,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急切。
娘一把将我搂进怀里,粗糙的手掌拍着我的背,声音发颤。
“回来了就好!
回来了就好!
咱不稀罕那劳什子大夫!
爹娘有口吃的,就饿不着你!”
爹蹲在门槛上,吧嗒着旱烟袋,闷声道:“听见没?
咱家闺女不受那鸟气!
什么‘半仙’‘半鬼’的,咱不伺候了!
回家!
爹给你炖老母鸡补补!”
显然,医院门口那场闹剧,早就像长了腿的风,吹回了村里。
爹娘虽不懂,但他们知道自家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我心里暖烘烘的,那点被算计的郁气散了大半。
在老家的日子,简单得像山涧的溪水。
远离了勾心斗角,远离了林秀芬和张建军那两张脸,连呼吸都畅快。
我过得逍遥自在,有人却显然坐不住了。
这天大清早,村东头大喇叭里传来村支书破锣嗓子喊:“顾家丫头!
顾烟!
医院来电话!
急事儿!
赶紧来大队部接一下!”
我趿拉着布鞋慢悠悠晃到大队部。
我拿起听筒,那头传来张建军的声音,带着点刻意放软的讨好:“烟…烟啊?
在老家…歇得还好吧?”
他干巴巴地寒暄。
我眼皮都懒得抬,对着话筒:“张建军,有屁快放,没正事我挂电话了,长途费贵。”
他急了,声音拔高,随即又强压下去,透着一股子憋屈,“别!
别挂!”
“那个…你看,你也歇了有些日子了。
以前…你不是总说,学这一身本事,就是为了给乡亲们祛病消灾,救死扶伤吗?
这…这医院里,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……”我直接打断他:“少给我绕弯子。
说人话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呼吸声都重了,像是在极力忍耐。
终于,他认命似的,一股脑倒了出来:“林秀芬!
她不干了!
撂挑子了!
就因为你走了!
现在医院里挤满了找她看病的,还有好些急症重病的家属天天堵门闹!
领导都发火了!
她…她说只要你肯回来,她就还跟着你学,还回医院!”
他话音刚落,另一个焦急的声音插了进来,是王院长。
“顾烟!
顾丫头!
我是王叔!
听叔一句劝!
算叔求你了!
回来吧!
现在医院乱成一锅粥了!
秀芬那孩子…唉,她也知道错了,只要你回来,她什么都听你的!
再这么下去,真要出大事了!
叔这把老骨头扛不住啊!”
听着电话那头两个人一唱一和,我差点笑出声。
林秀芬这招“以退为进”,玩得可真溜啊!
自己没了我供她剽窃,立马原形毕露,连装都装不下去了。
现在倒好,把烂摊子甩锅给我,还美其名曰“只要你回来我就继续学”?
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!
不就是想把我诓回去,继续当她的“灵感源泉”,让她这尊“泥菩萨”继续镀金吗?
原本打定主意在这山沟沟里躲清静,再不理这些腌臜事。
可王院长那疲惫焦急的声音,像根小刺扎了一下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林秀芬,你不是怕我走了,你这“半仙”就露馅吗?
行啊。
我捏着冰冷的听筒,指节微微用力。
一个冰冷又清晰的念头,在我心底成形。
“行。”
我对着话筒,声音平静无波,“告诉林秀芬,我,明天就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