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驴车吱呀呀碾过医院门口坑洼的土路。
车还没停稳,就看见林秀芬早早守在灰扑扑的门廊下。
“顾前辈!
你可算回来了!”
她小跑着迎上来,声音甜得发腻。
“路上累坏了吧?
我就知道,你心里放不下咱们医院,放不下病人!”
我侧身避开她伸来的手,眼皮都没抬,径直越过她往里走。
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又像牛皮糖似的黏了上来。
诊室门口,已经围了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社员。
人群最前面,赫然摆着三张卫生院简陋的担架床,上面蒙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单子,隐约勾勒出底下人体的轮廓。
王院长站在一旁,眉头拧成疙瘩,张建军则抱着胳膊,脸色阴沉地盯着我。
“顾烟,”王院长声音干涩,“人都按你要求……找来了。”
他眼神复杂,显然对我这“回归第一诊”的阵仗充满疑虑。
我没解释,只微微颔首,把包袱往角落的旧条凳上一扔。
林秀芬眼睛一亮,立刻凑上来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:“弟妹!
我来给你当帮手!
递针拿药,保管顺手!”
她眼底那点跃跃欲试的贪婪,几乎要溢出来。
看着她这副急切的模样,我心底冷笑一声,面上却不动声色,甚至对着旁边一个年轻人点了点头:“开始吧。”
相机镜头黑洞洞地对准了诊室中央。
围观的人群也骚动起来,踮着脚往里瞧。
这年头,公开“看病”,还是头一遭!
新鲜!
我没理会那些好奇或恶意的目光,走到第一张担架床前,掀开布单。
底下躺着的是村西头的刘寡妇,面色红润,呼吸均匀,此刻正闭着眼,努力装出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。
我伸出手指,搭上她的腕脉。
脉象沉稳有力,哪有什么病?
眼角余光瞥见林秀芬,她站在我侧后方半步远的地方,身体微微前倾,脖子伸得老长,眼睛死死盯着我的动作和表情,仿佛要从我脸上读出答案。
六个小时。
从日头初升到晌午偏西。
我依次“诊”过三人。
看舌苔,切脉搏,翻眼睑…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,却自始至终,没有吐露半个关于病情的字眼。
林秀芬的耐心显然在一点点耗尽。
她几次想开口询问,都被王院长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。
终于,当我从第三张担架床边直起腰,轻轻呼出一口气时,诊室里紧绷的弦似乎也到了极限。